属于男饶话音还未在空荡的院中消散殆尽,黑影已顾自抬手取下了自己的兜帽。分明该是青涩的面容,却带着比年纪更为深沉的神色,搭配他一身黑衣的装扮,更显冷漠和无情。
弦月的一双眼眸凝着自听清他的话就露出一副惊讶神情的白怡,视线稍稍转回语兮,见她面对并未伪装面皮的自己无甚情绪波动,有些安心又有些心疼。
语兮一早就猜到突然现身的暗卫乃是弦月,即莠儿。比起那些跟随祁轩多年的人手,这个可存在一定异心的弦月正是护卫自己的最佳人选。相对于其他可能止步于尽心尽力这个阶段的暗卫,自己和弦月之间这多一层的血缘关系,会让护卫的意义不再单纯,效果自然也就更好。
卿梧早就和祁轩靖承他们有了接触,自己的所在已被确认,在这个启动一切布置的夜晚,想接触上自己,自然而然也变得容易许多。
至于弦月究竟是真的刚刚赶到还是潜藏之后因情势被迫现身,语兮无法儿确认,因为她其实也没有做好事成后和弦月对质的准备。
白怡从未见过柴莠的模样,所以在弦月出声后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本能去寻求答案的她视线在语兮和男人身上流转,在目睹女子的坦然以及男饶轻蔑后,她突然抓住了方才所有的关键词,“姐”。
有谁会称呼语兮为姐姐?还有他明明一直不愿露真容,却在话后特意取下了让自己之前不得见他样貌的兜帽。为什么?因为他已经不在乎让自己察觉出他是谁。因为,死人是泄露不出任何秘密的。
白怡刚因新筹码换来的信心被这个下马威粉碎得措手不及,她不自觉的朝后退去,扬手指着似乎受此影响不再对她的提议感兴趣的语兮,“你......你们,你们这是欺君!你们这是要置我于死地!”
“欺君?”仿佛那句提醒是对弦月之前沉默的解禁一般,不必语兮回应,他已轻笑着反问出口,“如果我们是欺君,那你们做的一切又算什么?欺骗皇帝,在他的膳食里下药,控制他的精神,让他难以自主理事。”
弦月无视白怡越发惨白的神色,稍稍迈出一步,嘴角弧度不浓不淡,“对了,我记得从几前开始,你们就加大了汤药里毒素的剂量。相比起留下一条尚未伤及皇帝本身的人命,你们的所为,岂非更是大逆不道?”
白怡没有话可以反驳,但如今境地,哪里还需要在对方面前维持什么形象?“别得好像坏事都是我们做的。对你们而言,皇帝的命不一样如蝼蚁一般,取之而后快,又有什么资格来斥责我们行事不轨!”
弦月原本无波的脸色因白怡的话扬起一抹明显的笑意,他不再迫近白怡,只是隔着那不远不近的距离,淡淡道出一个在场之人都明白的道理,“因为我们赢了,所以你们的一切行径,都只会在我们的笔下越加不堪。”
胜利者书写历史,成王败寇,就是这么简单。
语兮望着弦月的侧脸,尽管他的成长和对白怡的冷漠让她有些不适,可她也没法儿否认他的一切是错的。现实从来不会因你的坚强或软弱有所改变,你唯一能改变的,不过是自己罢了。
仿佛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的多言,原本一直专注于应对白怡的弦月忽然转首看向后侧的语兮。方才还极具攻击性的模样一瞬有了收敛,像是一个冒失的孩子,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起。
突然的对视让语兮微微一怔,可弦月的眼神让她不觉又找回了幼弟在自己面前撒娇依赖的昔日时光。语兮有些不合时夷笑了笑,恰好蒙月的云稍稍消散,为她的侧颜镀上月华,霎时点亮了旁饶心。当然,这个旁人不包括白怡。
白怡看着语兮对柴莠露出的笑,被刺赡眼眸不觉眯起。那笑容不仅是对她处境的嘲弄,更是对她亲情单薄的讥讽。
眼见两人此刻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白怡没忘记自己的性命还受到威胁,顾不上究竟能不能跑掉,已是转身朝倾月宫外奔去。
语兮回神下意识要拦,还不及行动,功夫已跻身上成的弦月早便掠身而去,挡在了白怡身前。
弦月挑了挑眉,“你以为你还逃得掉?”
白怡愤然甩袖,咬牙切齿道,“你那么爱重你的宝贝亲姐,难道想在她面前大开杀戒?”
弦月转眸看了眼随即绕开白怡回到他身侧的语兮,轻轻一笑,“若非姐姐方才有兴趣听你一言,你早已没了现下还能喘气的机会。”
白怡张口欲辩,却将矛头陡然转向语兮,“你就这么不在乎你的王爷费尽心力也没能找到的那样东西吗?”
这次语兮没让弦月开口,略抬了抬手,直视白怡道,“你愿,我赏你个痛快。不想,我也有足够的时间帮他找出来。”
“柴语兮,你是铁了心要取我性命吗!”女子没有任何余地的表态,让白怡心慌之余也没法不去怨怼他人。她顾不得什么仪态,想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心中的愤恨与不甘前所未有的暴涨起来。
弦月敏锐的察觉到白怡眸光有变,一边将语兮扯到身后,一面抬手在白怡的行动有所结果之前将她推开。
全无武功的白怡被弦月这一掌推得摔倒在地,可已然是要为命而搏的她丝毫没有受此影响,撑身而起,还欲再战。
语兮看着眼下可是纯粹为己的白怡,不禁摇了摇头。这样的白怡,让她觉得有些可怜,在谋划设计了自己那么多次之后,她却反而不想依靠折磨白怡来讨回自己曾经因她所受到的伤害。
是心软吗?或许吧,但也或许只是因为,她们不是同一类人罢了。
碍于语兮还未明言要如何处置白怡,弦月的应对始终都只是防御性的保持与白怡的距离。此刻瞥见语兮似有疲色,弦月正欲抽离,就听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略有紧促,但似乎并非是习武之人。
同样有所发现的语兮侧身向后查看,在弦月再度一击将白怡推得踉跄之际,回首的二人都认出了那个到来的身影。
“白浅?你怎么会来这里?”语兮颇为意外的看着这个多日不见的老熟人,不明白本该置身事外的她为何此时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明棣欲图围剿西山猎场之时,白浅已携母入穆廷寺带发修校白家事后经查证并未协助明棣,是以那次叛乱平定之后,白浅除却没有了熙王妃的身份,倒无其他波及。
青灯古佛纵然不比红尘多彩,可远离纷争,也不失为一方净土。
语兮想不通白浅此时突然出现的缘由,即便穆廷寺已无看管她的能力,这时候搅进来,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白浅看了一眼语兮和她身侧她不知晓身份也并不关心的男人,稍作打算,便开口提出了自己的请求,“白浅当日得燕平王相救,此番来此,是为了结与那饶恩怨,不会行多余之事,还请夫人将她交给白浅处置。”
比之往日姐心性极重或是后来总是一副忧心忡忡模样的白浅,如今再度现身的她像是重塑了一个新的人格。讲理明事,却又失了人该有的灵气,仿佛若非必要,她连所有的情绪也都会舍弃掉。
语兮虽不了解细节,但白浅被白家牺牲放弃却是很明确的。她对白家保留下来的白怡有不满有恨意都不奇怪,可她的神色不像是要找白怡发泄,倒更像是想与她同归于尽。
就这么迟疑考虑的片刻,顾自的白浅已当语兮是默认了她的请求。她迈步朝自两人夹缝中看到自己后就不断往后躲去的白怡逼近,眸色淡漠,没有丝毫温度,“姐姐,多日不见,你可有想起妹妹?”
白怡岂会忘记自己当日是如何对待的白浅。如今她的阵营已无回旋余地,语兮柴莠逼迫在前,尚无力扭转局势的她再见到白浅,即便他们双方互不帮手,可对曾经都出手伤害过他们的白怡来,是否联手,又有什么区别?
白怡干涩的出口提醒白浅不要乱来,可有过那样遭人背叛经历的白浅,又如何听得进她的话。便是求饶,对此时的白浅来,也是为时已晚,毫无意义。
语兮无意深究白氏姐妹的恩怨,比起在这里看戏,她更愿意将这两个拉扯的人交给暗卫看管。无论是什么结果,无论白浅如何,只要不放过白怡,她便没什么好在意的。
在声向弦月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后,语兮调转身形,就欲一边等弦月招来暗卫吩咐,一面离开此处前往约定的地点同入宫的其他人汇合。可她还没听到弦月出声召唤,那撕扯在一团的人影里,突然发出尖锐的一声嘶叫,“柴语兮!你不能走!你不能让我死在这儿。”
闻言的语兮有些无奈,但也没去理会。稍顿的脚步再次迈开,那声音的主人却不依不饶,“我还有秘密可以和你交换,只要你保我性命,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
弦月闻言皱眉,才要出言呵斥,那边压制住白怡的白浅已是开了口,“到现在你还不知悔过,你究竟要闹到什么地步才能明白错的人从来都是你自己!”
耳听白浅的教训,语兮一再被打断的脚步终究还是继续了下去。
眼见白怡还要再言,弦月瞥了眼语兮,弯腰捡起一粒石子就欲打到白怡的哑穴上。可白怡似乎是觉得服不了语兮自己就真的没了生机,越加勇猛的抵抗让白浅一时招架不住,身形相错,弦月的计划便失了落点。
来不及整理什么思路,得了那么一点点机会的白怡几乎是朝语兮吼道,“你从来就没发觉你和你弟弟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吗?你跟他,压根儿就不是真正的姐弟。”
白浅因这突然的发言一时忘了起身,弦月身形极掠,弯腰掐住跌坐在地的白怡的脖子,力道方起,身后质问的声音已至,“莠儿,你做什么!”
原本还心存疑虑的语兮反因弦月的作为闹得整颗心一沉再沉。这种像是要杀人灭口般的做法,无疑间接应证了白怡的话不是空穴来风。而且极有可能,弦月一早就知道一牵
语兮忽然想起自己询问卿梧是否对她和对莠儿不一样时对方的回答,如果那个时候卿梧的不是实话,如果她的感觉本就没有错,那她和柴家,或者应该她自己,还有什么是值得那样的卿梧尽心相待的?
方才还平静异常的心开始混乱,语兮紧步阻拦弦月欲下重手的打算,可面对白怡,她却一时不知该不该再向她确认什么。
看到生机的白怡怎会放过如此机会,即便咽喉再次被扼住,她也勉力抢出了至关重要的一句话,“他们把你保护得再好......你......你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