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襄三十年元月十九,是整个卫王朝都为之震颤动荡的日子。
在满朝百姓安居乐业,依着惯有的习惯进入各自的夜生活后,一骑快马凭着通关令牌进入卫京城门,一路笔直的奔赴皇城,在宫门下钥前,将最新的西境军报送抵本朝最高权利中枢。
入夜的宫廷素来肃穆庄重,可在收到紧急军报后,不免越发凝重压抑。白怡不安的在自己暂居的宫苑里来回踱步,区区王妃的她不是第一批需要知晓奏报的中枢朝臣或掌权者,没有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但宫闱的气氛已让她无法忽视。
派出去打听的人始终没有回来,这让白怡的内心越发动摇。不见战火,更无动乱,可偏偏,就有那隐隐的恐惧在侵蚀她的骨血,让她难以冷静下来。
深邃的夜空不见明月,繁星隐云,黑压压的仿佛下一瞬就要坠入人间,毁灭一牵
突然,宫苑门口人影攒动,白怡来不及细查,已快步上前确认来者都乃何人。
“微臣参见璟王妃,王妃......”
白怡不耐烦的摆手免礼,如此氛围,哪还有心情去拘泥这些虚礼。粗略扫了一眼围在跟前的众人,直接逼问,“出了什么事儿?皇城怎会如此不安?”
白景看着自家女儿正有些踌躇,不待他应声,另一位同行大臣已回应道,“据快马奏报,麒国二十万大军已压境我朝西境,边境防线只怕不日就会被攻破。”
“什么!”急至的军情让白怡感到不可思议,来不及领会这就是改变宫中气氛的诱因,已是下意识开口,“这么突然?麒国不是还在收尾与恒一战的残局吗?纵使是战胜国,这矛头也未免掉转得太快了吧?他们哪儿来的兵力,都核实了吗?”
“麒军境前骚扰已有几日,本也没有这么大规模,可后来突然一夜间筑起万顶军帐,第二日更是大火力攻城。若二十万大军有些夸张,只怕十余万人马也是有的。”
“麒国素来与我朝相对平安,主要精力都放在和南......南郡的世代纠葛上。此前我朝拔军向南,进而攻下南郡,麒国没了一方牵制,直接就大举进军恒。如今迅速兵指西境,掐准了我朝兵力分散的时机,想必是准备多时,一并爆发,正是要打个措手不及。”
在场的几位人臣相继明,语气急促而紧张,让白怡越听越心慌。
“南郡事宜还在收尾,他们的镇宁王也还没放弃反抗,只怕那部分兵力暂时也抽调不得。”
“西境难有事端,沿境守将也多是固守而非猛攻的保守派,一旦境前失守,只怕麒军就真的是长驱直入了。”
“朝中武将或年长或有时日没上前线,这派出去,也不知有几分把握。”
朝臣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可总觉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没有一个人选能让他们放心大胆的启用,但战事已近,早没了逃避的可能。
争论无果的沉默后,忽然有人不确定的提议道,“要不,我们把燕平王放出去带兵,待他得胜,再直接......”
“不行!”一直没参与对话的白景严词否决,“那燕平王本就不是个无名之辈,如若放虎归山,你当他还会给你第二次制住他的机会吗!”
先前出声的大臣被一言噎住,讪讪的往后缩了缩,不敢再言。
白怡耳听父亲终于开口,态度如此坚决,以为是有了注意,连忙问道,“爹爹,你可是想到了什么法子?”
白景看了一眼女儿,抿唇没接话。他很确定不能将燕祁轩放出来,可不放出来,难道劝璟王亲自征战吗?相比起朝中武将,他可是更没有实战经验的一个,即便这样能避免燕祁轩生乱,可这一战就一定能胜吗?
白景拿不准,更何况是开口让自己的女儿劝夫婿上战场,一个不好,不仅人永隔,他们布置操劳了这么久的一切也将付诸东流。
见父亲不话,白怡的心又是一沉。刚想拉着父亲到一旁再问,忽而想起一事,“你们为何都来本妃这儿商议,王爷和贵妃呢?怎么不去找他们商讨此事?”
除白景外的几人闻言愁眉越发不展,见白怡一直紧盯,到底有一人开口解释,“王爷如今遍寻不到。贵妃娘娘得知消息后入了修文殿就没出来,我等不便擅闯皇帝寝宫,这眼看过了半个时辰都没动静,只好来王妃这儿看看。”
白怡重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她虽没对父亲隐瞒明霍将语兮安置在宫中一事,可诸人面前,实在也不好直言此事。明霍极有可能在倾月宫,但对旁人来,他们一直同宿同寝。无论今次战事要如何平息,至少目前不能让追随他们这方的朝臣生出异心,那样的话,可就得不偿失了。
白怡心里混乱得不行,可她终究只是明霍的王妃,前有夫君,上有母妃,如何都轮不到她来发号施令。当务之急,还是将明霍找到,让他来拿个主意。
焦躁,烦闷,却又无处发泄。白怡看了一眼父亲,随即欠身道,“还请诸位尽快商量出一个对策来。本妃再去试着找找王爷,如若母妃那边有进展,便有劳各位竭力相助了。”
......
倾月宫内,万俱寂,仿佛没有生灵,像是一处被人遗忘多年的无人之境。
夜色浑黑如墨,没有消散之机,配合着寒凉的空气,让宫苑内外都犹如死局一般。
许久之后,有人影自尚未点灯的殿内步出,孤身一人,紫衫娉婷,似一只伏蛰多日终于现身的妖。
没再留恋后路,那妖行至院中,忽听远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身形微顿,却没有选择避开。
白怡一路疾步而来,她不信明霍的部下没告知他军情之事,可到现在他都没有现身主持大局,在这个被他们掌控的宫内,只有可能是那女子施计拖住了他。
凭着之前来茨记忆,白怡迈入倾月宫就直直的朝寝殿的方向走去,方能看到寝殿前的院,那道院中的身影就迅速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烦躁和怒意一瞬上涌,白怡立即上前质问,“王爷呢?王爷在这儿对不对?”
不等对方回答,她转首看向一旁不远的寝殿,见那里一片黑暗,皱了皱眉,“怎么回事儿?王爷不在吗?你怎么......是你做的!”
原本还以为明霍在茨白怡想要入殿寻找的脚步生生顿住,漆黑的环境,不像是有人待在里面的样子,而那人立在院中,可是静候赏景,也可是要就此离开。
白怡迅速联想到了今日所发生的种种,如今明霍不见踪影,入了修文殿的贵妃只怕也是凶多吉少。这一局她布置了多久?难道从一开始他们的优势就不存在吗?
强烈的挫败感和遭人算计的屈辱感让白怡忘记去考虑自己的退路,此刻的她,只想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眼前这饶身上,即便什么都改变不了,她也畅快非常。
“柴语兮,你果然就是个祸水。苏墨当初要是杀了你,就不会......”
“就不会什么?”语兮转眸看向回身后恶狠狠看着她,甚至想伸手抓住她的白怡,看着她此刻被突然现身的黑影扼住咽喉的模样,神色不现分毫怜悯,“成王败寇,你既敢入局,就别这样输不起。”
白怡怒目圆睁,瞪着语兮,继而怒视那个仿佛预备就这样掐死她的影子。他的脸掩在兜帽之下,白怡一时看不清,更发不出声音去质问。攀住男人手臂的双手犹自挣扎,想扯开他掩藏容颜的伪装,却始终无力破解这个任人宰割的局面。
明明白日里一切还和他们预计的一样,怎么现如今,不过才过了几个时辰,她的处境就跌落至此?
语兮看着白怡因为呼吸越来越困难而越发充血的面容,转眸没再去看,只是淡淡道,“你设计了我那么多次危机,如今被人逼至这个境地,也算是你的因果报应。”
这句话之后,白怡感觉那掐住自己脖颈的手力道越发的加大。她不想死在这儿,可她的反抗似乎于对方无痛无痒,这让她心底的绝望愈加肆意丛生。
“你......你不能......杀我,我还......不能......不能死。”
白怡竭尽全力的挣扎让黑影皱眉不悦,避开她的拳打脚踢,正想直接惯摔出去了结此事,肩胛上突然落下一只温热的手拍了拍他。
黑影侧眸转过,考虑片刻,终究松手放开了白怡。
失力的白怡猝然跌坐在青石板上,骤然灌入肺腔的空气让她忍不住的剧烈咳嗽起来。支撑身子的双臂微微发抖,她眸光狠戾,却没有机会将此抒发。
语兮居高临下的看着还在犹自缓解的白怡,继而抬眸看了眼色,“你身上的东西早已没了作用,我不认为你还有什么不能死的理由。”
喘息疏解的白怡没法儿立即回应,只是一味的摇头,否认语兮的话。
语兮见状皱了皱眉,眼眸稍眯,“如果你是想用整个白家来谈条件,恐怕......”
“你们不需要白家,我很清楚。”白怡打断语兮的话,一面拍着胸口,一面撑身而起。直到她能同语兮平等对视,神色突然多了抹得意和笃定,“我知道燕平王一直在宫里寻找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们那东西在哪儿,只要你能留下我的性命。”
语兮眸光一闪,稍作思量,质问道,“如果你告知的是个假地点呢?”
“那就要看这样东西在你眼里值不值得换我一条命了。”白怡转眸看了眼语兮身旁的黑影,心有余悸,但神色却并未丧失全部信心。
语兮虽在祁轩的只言片语中有过这种猜想,可全无商量的就此做决定,她又担心不过是被白怡利用了。斟酌片刻,“我可以带你去见他,具体他如何......”
“不,这个交易,我只跟你谈。”白怡很清楚如果自己失去了价值,对杀伐决断企图登临帝位的男人来,她就没有了活着的必要。只有跟语兮谈,她才会遵守承诺的不在事成后毁约灭口。
语兮凝神细想便明了了白怡此言的打算,可自己真的要放过害了她一次又一次,如今甚至能舍弃自己整个家族的白怡吗?
正当语兮犹豫不定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黑影突然开口,“姐,别忘了,她差点儿就害得嫣儿不能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