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被高大而残破的院墙勉强圈起来的院,院门早已腐朽歪斜,歪歪斜斜地倒在一旁,露出黑洞洞的门洞,仿佛凶兽择人而噬的巨口。
院墙的角落里长满了青苔和一人多高的、不知名的野草,在盛夏的暑气中散发着一股潮湿腐朽与尘埃混合的难闻气味。
院子正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间几乎快要坍塌的、用最粗劣的青砖胡乱搭建而成的祠堂。祠堂的门窗早已破败不堪,黑洞洞的,更增添了几分阴森与荒凉。
祠堂之内,一张布满了厚厚蛛网和鸟粪的破旧不堪的供桌上,赫然摆放着一块用最普通的梨花木随意刻成的简陋灵牌。
灵牌的颜色因为日晒雨淋和无人打理,已经变得乌黑发亮,上面用早已褪色、模糊不清的劣质墨迹写着“先妣沈氏晚雪之灵位”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字迹间似乎还带着几分仓促与不情愿。
这灵位,萧玉辰今年春闱之后,高中状元,承蒙圣恩,获赐了一座的宅邸,自立门户之时,便已郑重其事地从侯府的偏僻角落迁出,请到了自己府中,日夜香火供奉,一应祭品皆不敢缺,以慰母亲在之灵。
却不想,在他奉旨离京,前往西域之后,荀氏当即便派了一帮如狼似虎的侯府恶奴,光化日之下闯入萧玉辰那因主人远行而无人看管的府邸,不仅将府中稍值钱的物件洗劫一空,更是将这块沈晚雪的灵位强邪抢”了回来!
她似乎嫌弃这灵位沾染了那孽种的气息,竟没有将其供奉于侯府祠堂的偏僻角落,而是直接扔在了这座早已荒废多年的破祠堂之内,任由风吹雨淋,虫蚁啃噬。
她更是隔三差五,只要心中那股无名邪火与怨气难以平息,便会来此“探望”一番,对着这块无辜的木牌,肆意倾泻她那无处发泄的怨毒与诅咒。
灵牌的边缘,甚至能看到许多新的、触目惊心的磕碰和污损的痕迹,可见其平日里遭受了何等粗暴不堪的对待,充满了令人发指的恶意。
荀氏“砰”的一声粗暴地踹开那扇摇摇欲坠、只剩下一半的破旧木门,一股更加浓重刺鼻的霉味夹杂着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用绣着精致兰花的丝帕掩了掩口鼻,秀丽的眉头也因此而紧紧地皱了起来。但随即,她脸上的厌恶之色便被一种更加强烈、更加病态的快意所取代。
这地方越是破败肮脏,似乎就越能让她那扭曲的心灵得到满足。
荀氏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那蒙尘已久、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灵位前,眼中再无丝毫在人前刻意维持的雍容与端庄,只剩下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恨意与怨毒。
她死死地盯着那块孤零零的、仿佛随时都会散架的木牌,仿佛要将它烧出两个窟窿来,又仿佛要透过这块冰冷腐朽的木牌,看到那个早已化为一堆枯骨的下贱女人,以及那个让她恨之入骨、夜夜做噩梦都想将其千刀万剐的孽种。
“沈晚雪!”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钝刀反复割过的破旧皮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来的,充满了刻骨铭心的仇恨与不共戴的怨毒,“你这个出身青楼楚馆、不知廉耻、只会用下贱手段勾引男饶娼妇!你听到了吗?!你那个让你处心积虑生下来,想要让你死后都能借以来恶心我、报复我的孽种儿子,他失踪了!被那些茹毛饮血、不通人性的妖族抓走了!他很快就会像你当年一样,变成一堆腐烂发臭的烂肉!不!他连变成烂肉的机会都不会有!他会被那些妖兽啃得干干净净,连一根完整的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来!哈哈哈哈!”
荀氏伸出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狰狞的枯瘦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恶狠狠地指向那块孤零零的、仿佛承载了世间所有恶意的木牌,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冷而粗糙的木牌表面:“你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吗?!你以为你生下那个孽种就能让你在九泉之下也能得意洋洋地嘲笑我吗?!就能让你那个卑贱的儿子,抢走本该属于我云恒、我语嫣的一切荣华富贵吗?!我告诉你,做梦!你永远也别想!只要我荀氏还活在这世上一,你们母子俩,就休想有好日子过!休想安宁!”
“我会找到他的!”荀氏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而高亢,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与偏执,如同暗夜里受赡雌枭发出的凄厉哀鸣,“无论是涯海角,还是阴曹地府!我都会把他从那些妖族的巢穴里,从那些肮脏的泥土里,一点一点地挖出来!如果他还侥幸活着,我会让他尝遍这世间所有最痛苦的折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他折磨致死!”
“让他知道,得罪我,与我作对,究竟是何等凄惨的下场!如果他已经死了,那更好!那简直是再好不过了!我就把他挫骨扬灰!让他的骨灰都随风飘散,连一座孤坟都别想留下!让你母子二人,永世不得相见!永世不得超生!永永远远都在这肮脏的泥土里腐烂发臭,受尽无边苦楚,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有!”
荀氏的脸因为极致的恨意与扭曲的快意而变得如同庙宇中那些凶神恶煞的泥塑鬼怪一般,配合着她那沙哑而尖利的、充满了恶毒诅咒的言语,让这间本就阴森破败的祠堂,更显得如同九幽地狱的一角,令人不寒而栗。
“你们母子俩,都是一样的贱命!一样的该死!都该下十八层地狱,受尽万般苦楚,永世不得翻身!永世不得轮回!我会日日夜夜诅咒你们,让你们生生世世都不得好死!”
阴冷的、带着潮湿腐臭气息的怪风,从祠堂那破败不堪的窗棂呼啸而入,吹动了供桌上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厚厚尘埃。
也吹乱了荀氏额前几缕因为激动和汗水而黏在一起的散发,让她此刻的模样,更显得狰狞、癫狂,如同一个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一心只为复仇的恶鬼,正在进行着某种邪恶的仪式。
祠堂之外,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浓厚沉重的乌云如同巨大的墨块般在际翻滚不休,沉闷压抑的雷声由远及近,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末世的战鼓正在被缓缓擂响。
一场狂风暴雨,似乎即将来临,要将这世间所有的污秽与罪恶,都彻底冲刷干净。
而祠堂之内,荀氏那如同厉鬼夜哭般的恶毒诅咒,依旧在歇斯底里地持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