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雪落时节,整座城市银装素裹。
川流不息的车辙在积雪上碾出深深浅浅的痕迹,其中一道蜿蜒延伸至江家宅院。今日是江父寿辰,却门庭冷落——自从江家外公出事,即便他们这一支产业清白,也难免受到牵连。
昔日煊赫的江家,如今在京城已是风光不再。
但少了那些虚与委蛇的宾客,留下的反倒都是真心相交的故旧。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几个世交家族正在把酒言欢。宋家兄妹宋铮阳和宋雪兰正围着江父谈笑时,大门突然被推开。
江余裹着一身深色大衣踏雪而来,身后跟着喋喋不休的江母:“以后不许再去捉什么鬼了!多危险!家里这么大产业还等着你继承呢!”
这一路耳朵都快被念叨出茧子,江余无奈苦笑:“妈,我是真对家业没兴趣……”
江母选择性过滤了儿子的推辞,斩钉截铁道:“等那老东西身体出问题,妈第一时间把江岐善那个贱种赶出去!家产全过户到你名下!”
——最近沉迷中年偶像剧的她,已经深谙各种狗血套路。
江余尴尬地瞥见父亲铁青的脸色,声提醒:“妈…这么多人在呢…”
这阳谋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这一年里,江余大部分时间留在山上,偶尔下山学些玄门术法,剩下的时间就回家陪母亲。
日子看似充实,心里却总是空落落的。
有时候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时降停复活的消息始终杳无音信。直到某,老刀神色凝重地告诉他:
“恐怕…要等上十年。”
还要再等时降停十年吗?
十年太久了。
到那时,他又该是多少岁了?
十年后,这份感情还会牢固如初吗?
江余不必深想了。
就在前些日子,老刀递来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断断续续地写着两个字:等我。
只这两个字,便让他心甘情愿继续等待。
一个十年也好,两个十年也罢。
我等。
……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长辈们围着江父寒暄。几个年轻人却默契地靠在墙边,香槟杯里晃动着属于年轻饶忧郁。
宋铮阳、宋雪兰、江岐善,还有江余。
水晶吊灯的光晕里,四人沉默地啜饮着酒液。
“哥,”江岐善突然晃了晃酒杯,眉头微蹙,“我总觉得我们活在一本里。”
江余浅抿一口酒,“怎么?”
“你就像主角,我们都是衬托你的配角。”
江余侧目看他,虽是疑问句却用着肯定的语气:“那你是降智炮灰?”
江岐善冷笑:“那我就是恶毒男配,专找你麻烦。知道吗?医院那次你心跳都停了,居然还能复活——不是主角哪来这种待遇?”
江余仰头饮尽杯中酒,“要不我现在试试打死你?既然是‘重要配角’,应该也能复活吧。”
着突然举起空杯作势要砸,吓得江岐善连退三步,满脸戒备——若他哥真是主角而自己只是炮灰,这一杯子下去怕是真要领盒饭。
江岐善果断溜了。
现在只剩他们三人。
宋铮阳习惯性摸出烟叼在嘴里,还没点燃就被妹妹一巴掌拍在后脑勺,烟卷顿时碎成渣。
“禁烟区。”宋雪兰冷声道。
“行行协”宋铮阳懒洋洋靠回墙上,冲江余咧嘴一笑,拇指指向妹妹:“看见没?有个胞妹多烦人。”
话音未落,宋雪兰一个侧踢直接把他踹翻在地。
江余看着兄妹俩打闹的模样,嘴角不自觉扬起。虽然总是吵吵嚷嚷,但那份深厚的感情却让人心生羡慕。
闹剧终于收场,宋铮阳顶着一头被抓乱的黄毛,心疼地哀嚎:“昨刚染的!今早发型师弄了俩时!”
“早看你一头黄毛不顺眼了,回家就让爸妈全剪了!”
欢乐的气氛过后,突然沉寂下来。
宋铮阳神色一正,直直看向江余:“真的,我也觉得你是主角。”
“噗——”江余差点呛到,无奈扶额,“你们今是集体中邪了?还是狗血剧看多了?”
“听我分析,”宋铮阳竖起手指,“第一,普通人会被雷劈吗?”
“……”
“第二,正常人能死而复生吗?”
“?”
“第三,普通人遇到那些事早死八百回了,偏偏你能化险为夷,还有高人相助,这不是标准的主角模板?”
江余懒得接话。
宋铮阳突然压低声音:“你和时降停闹出那么大动静,现在却安然无恙。要是时降停真能复活……”
他双手一拍,“这不是主角光环是什么?而我们——”指了指自己和妹妹,“不就是炸开锅的配角。”
宋雪兰一把拧住他的耳朵:“既然是配角,就该有点自觉,不要给主角添麻烦,安静,闭嘴。”
这时远处长辈喊他们去敬酒,宋雪兰拽着哥哥离开前,回头对江余笑了笑,“如果你们真是主角,一定会幸福的。也许要经历漫长的等待,但幸福终会到来。”
江余真心实意地笑了,朝她点点头。
目送兄妹俩打打闹闹离去的背影,他眼中的光彩渐渐暗淡。
主角?
若真是主角,为何要承受这么多痛苦?
他们宁愿不要这所谓的主角命。
这一路走来的伤痛,早已超出常人所能承受的范围。人人都羡慕主角的光环,却无人知晓命运强加的剧本有多沉重。
时降停……你何时才能醒来,终结这痛苦的宿命?
突然,江余的手机铃声刺破了房间的暖意。
屏幕亮起——是刀叔的来电。他指尖一滑,迅速接听。这个时间点,刀叔绝不会无缘无故打来,多半和时降停有关。
可电话那头只传来半秒的电流杂音,随即“咔”地挂断。
“误触了?”江余盯着暗下去的屏幕,眉头拧紧。他立刻回拨,听筒里漫长的“嘟——嘟——”声像钝刀割着神经,却始终无人应答。
寒意猛地窜上脊背。
——出事了。
酒杯被“咚”地撂在桌上,他一把扯过大衣,胳膊刚塞进袖子就冲向玄关。江母拦上来时,他正单脚跳着套鞋带:“妈,急事!回头解释!”
“至少把扣子——”江母的叮嘱被关门声截断。
推开门,凛冽的寒风裹着雪片扑面而来。江余却觉得,真正让他浑身发冷的,是心底不断蔓延的恐惧。
甚至没察觉大衣敞着,冷风灌进胸膛,却压不住胸腔里炸开的焦灼。他扑向车子,钥匙拧了三遍,引擎只发出濒死般的响声,这时候出故障了。
“该死!”他一拳砸向方向盘,转身冲进雪幕。
站点不远,但积雪没踝。靴底碾碎冰壳的“咯吱”声里,他第三次拨通电话。
依然只有忙音。
某个可怕的猜想突然攥住心脏——
时降停……是不是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