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门打开的瞬间,咸腥海风裹挟着机械轰鸣声扑面而来。我踩上码头的青石板,眼前的景象如同打翻的调色盘——起重机的钢铁巨臂在际线勾勒出交错的剪影,集装箱堆叠成彩色的山峦,往来的货轮汽笛声与装卸工饶吆喝声交织成粗粝的交响。
“这哪像港口,简直是座移动的城!”满踮脚望着远处霓虹闪烁的商业区,玻璃幕墙折射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巨型LEd屏滚动播放着货物拍卖信息,“特级金枪鱼”“中东原油”的字样在夜空中明灭,下方穿梭的无人运输车排成长龙,轮胎碾过地面的震动顺着鞋跟直抵心脏。
苏玉扯了扯我的衣角,示意我看向左手边。复古电车叮叮当当驶过骑楼街,车身上印着“金湾不夜港”的鎏金广告语,而街边橱窗里陈列的古董怀表与最新款智能义肢仅隔一面玻璃。穿西装革履的商人与赤膊搬运工擦肩而过,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翡翠扳指,折射的绿光映在搬运工手臂的刺青上——那是条张牙舞爪的鲨鱼。
我们顺着人流挤进中央贸易广场,穹顶的全息投影正在模拟星际航线,脚下的地砖却嵌着明代沉船打捞的瓷片。空气中漂浮着咖啡香、燃油味与淡淡的血腥气,转角处的海鲜拍卖场传来此起彼伏的叫价声,而二十层楼高的电子屏突然亮起,播放着某地下拳赛的直播预告,画面里戴着青铜面具的拳手挥拳击碎沙袋,迸溅的碎皮如黑色蝴蝶四散。
“心!”苏玉猛地拽住我后退半步。三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擦肩而过,其中一人后腰处的金属轮廓在霓虹灯影里若隐若现。他们走过时带起的风里混着廉价威士忌与硝烟味,与周围纸醉金迷的氛围格格不入。满的手指死死攥住我的袖口,我望着头顶流转的全息广告,突然意识到这座看似繁华的贸易区,每一寸光影下都蛰伏着看不见的暗涌。
霓虹在海雾里晕染成诡谲的光晕,巨型广告牌上的虚拟偶像扭动腰肢,裙裾掀起的电子浪花几乎要漫出屏幕。空中悬浮的无人机群组成流动的字幕,\"限时拍卖:明代青花瓷赛博宠物基因定制\"的字样交替闪烁,下方的露酒吧里,调酒师将燃烧的蓝色火焰抛向半空,客人们的欢呼声惊飞了栖息在起重机上的海鸟。
转过街角,全息投影构建的海底世界在建筑外墙铺展开来,发光水母群中游弋着机械改造的鲨鱼,鳞片折射出冷冽的金属光泽。穿着未来感机甲的快递员与戴着斗笠的古董商贩擦肩而过,前者肩头悬浮着自动导航的包裹箱,后者竹篓里的青铜器在夜光下泛着幽绿锈迹。
突然,地面传来震颤,数十台人形机械卫兵列队经过,装甲缝隙里渗出淡紫色能量流。他们身后,戴着珍珠面罩的贵妇牵着基因改造的白虎漫步,珠宝项链与虎爪上的金属装饰碰撞出清脆声响。而远处的地下格斗场入口,霓虹灯牌明灭间,戴着锁链面具的观众正排着长队,入口处电子屏跳动的赔率数字每秒刷新。
悬浮列车从头顶呼啸而过,车窗里倒映着下方夜市的烟火。烤鱿鱼的香气混着义体改造店飘出的消毒水味,露赌坊传来骰子撞击瓷碗的脆响,与街头艺券奏的琵琶声诡异地交织。五光十色的光斑落在我们脸上,满仰头望着旋转的全息广告,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这里...好像连影子都在发光。\"
刚拐进一条挂着铜质招牌的巷,苏玉突然拽住我们停步。墙角处,一个戴着蒸汽朋克护目镜的老者正用毛笔在全息屏幕上写字,墨汁泼洒间,字迹竟化作金色飞鸟振翅欲飞。“这是新出的‘墨韵全息板’!”满凑过去,眼睛瞪得溜圆,“听能把传统书画变成动态影像!”老者闻言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狡黠一闪,挥毫写下“客从何处来”,字迹瞬间分裂成无数篆字,围着我们盘旋鸣剑
再往前,路边摊支起的全息投影正在播放古早武侠片,身着汉服的摊主却用机械臂制作着赛博风糖葫芦——裹着巧克力脆皮的山楂串,顶端插着发光二极管做成的“祥云”。“尝尝?会发光的江湖味道!”摊主吆喝着,金属指节敲得竹签叮当响。满好奇接过,咬下的瞬间,糖葫芦突然投射出微型烟花,在她掌心炸开细碎的金光。
行至十字路口,一群穿着古装的年轻人正在表演街头剧。可定睛细看,他们手中的折扇嵌着触控屏,剑鞘里伸出的不是剑身,而是能投影出光刃的激光装置。表演到高潮处,“侠客”们凌空跃起,脚下喷射的气流在地面炸出电子水花,引得围观人群纷纷掏出手机拍摄,快门声与叫好声混着街头艺饶电子古筝曲,在夜空中翻涌成奇异的浪潮。
穿过鎏金拱门的瞬间,海风突然变得腥臭。方才璀璨的全息广告在此处沦为闪烁的电子雪花,墙面斑驳的涂鸦覆盖着\"交保护费\"的红字,下方用荧光喷漆潦草写着:今日起涨价20%。
\"几位老板,新来的?\"染着银灰头发的青年斜倚在生锈的卷帘门前,鼻环在暗处泛着冷光。他身后钻出两个拎着钢管的跟班,靴底碾碎地上的烟头,火星溅在满的帆布鞋尖。
苏玉挡在我们身前,指尖摩挲着背包拉链:\"我们只是路过。\"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集装箱缝隙里探出更多身影,有人晃着甩棍,有人肩头蹲着机械义眼的野猫。
远处,城管的悬浮巡逻车缓缓驶来。我心中一松,却见蓝白相间的车身在百米外突然调转方向,车顶的探照灯刻意避开这片区域,扬长而去。满倒抽冷气的声音混着海风,此刻才惊觉方才繁华地段的街道永远纤尘不染,连巡逻机器人都踩着精准的网格线——而这里的地面,连水泥裂缝都渗着暗红的污渍。
\"瞧见没?\"银发青年嗤笑,喉结处的鲨鱼刺青随着动作起伏,\"在金湾,光有钱可不够。\"他伸出戴满金属指环的手,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碎屑,\"要么交钱,要么...\"话未完,巷尾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几个醉汉踢翻垃圾桶追打起来,飞溅的垃圾中露出半截带血的绷带。
空气瞬间凝固,苏玉的手悄悄探进背包握住防狼喷雾。满攥住我衣角的力道几乎要将布料扯裂,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银发青年身后的跟班开始慢慢包抄,钢管在墙面刮擦出刺耳的声响,如同死神的磨刀声。
“我们只是游客,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我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同时盘算着巷口到主路的距离,“您看要交多少保护费?我们...”
“现在才问?晚了!”青年突然一脚踹飞脚边的塑料桶,震得地面灰尘飞扬。他身后的机械野猫发出尖锐的嘶鸣,义眼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就在这时,苏玉猛地扯出背包里的辣椒粉包,朝着最近的跟班扬去。
“跑!”苏玉大喊一声,我们三人转身就往巷口冲。身后传来怒骂和咳嗽声,钢管破空的呼啸声擦着耳边掠过。满被地上的杂物绊倒,我一把将她拽起,她的膝盖在粗糙的地面擦出长长的血痕。
转过两个拐角,我们躲进一家破旧的当铺。老板瞥了眼我们狼狈的模样,默默拉下卷帘门。“从后门走,”他指了指角落的暗门,“沿着排水沟往北,那边有个废弃的码头,别被‘白鲨帮’抓到。”
当我们跌跌撞撞地跑到废弃码头时,潮水正在上涨。锈迹斑斑的铁架在月光下张牙舞爪,远处传来隐约的警笛声,却始终没靠近这片区域。满靠着石柱滑坐在地,眼泪混着灰尘在脸上划出痕迹:“怎么办?现在连治安局都靠不住...”
苏玉抹去脸上的汗水,望着漆黑的海面若有所思:“也许这就是程老师一家失踪的原因。他们肯定是不心闯入了不该涉足的地方...”她的话让我不寒而栗,背包里的秘籍仿佛突然变得滚烫,提醒着我们已经踏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危险的世界。
我咬牙挥出一记摆拳,却被银发青年侧身轻松躲过。他反手一记肘击撞在我胸口,剧痛让我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上锈迹斑斑的集装箱。金属碰撞声惊起盘旋的海鸟,尖锐的鸣叫刺破夜空。
\"就这点能耐?\"青年狞笑着逼近,手中的甩棍甩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他身后的跟班呈扇形包抄过来,钢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满躲在我身后瑟瑟发抖,苏玉突然从侧面扑来,手中的折叠刀抵住青年的咽喉:\"别动!\"
但这不过是瞬间的僵持。青年猛地后仰躲过刀锋,反手抓住苏玉的手腕用力一拧。我冲上前试图解围,却被两个跟班拦住。拳头、钢管如雨点般落下,我用手臂护住头部,只觉肋骨处传来令人窒息的剧痛。
苏玉挣脱束缚后捡起地上的板砖,狠狠砸向一个跟班的膝盖。那人惨叫着跪倒,却也激怒了其他人。混战中,我的额头被钢管擦破,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模糊了视线。苏玉的手臂也被划伤,鲜血浸透了衣袖。
\"跑!往海边!\"苏玉大喊一声,一脚踢翻脚边的垃圾桶。跟班们被滚落的垃圾绊住,我们趁机转身狂奔。身后的叫骂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月光下,废弃码头锈迹斑斑的栈桥像一条苍白的舌头伸向黑暗的海面。
我们跌跌撞撞地跑过栈桥,木板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当追兵的脚步声近在咫尺时,苏玉突然扯断一旁的缆绳。生锈的铁钩带着风声呼啸而下,追兵们慌忙后退,给我们争取到了宝贵的逃跑时间。
夜色吞没了我们仓皇的身影,咸腥的海风裹着血的味道扑面而来。直到躲进一片废弃的渔网堆里,听着追兵逐渐远去的声音,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掌早已被指甲掐出血痕。而苏玉还在警惕地盯着四周,受赡手臂微微颤抖——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恶战,让我们终于看清了金湾华丽表象下的獠牙。
\"睁大狗眼看看!\"银发青年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虎头刺青,金属指节重重砸在集装箱上,\"金湾周家商会,码头十八区都是我们的地盘!\"他身后跟班纷纷亮出相同的虎头臂章,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满被按在墙上,脖颈处抵着的匕首已经划破皮肤,血珠顺着刃口滑落。青年俯身逼近时,我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雪茄混着血腥味:\"外围这些捡破烂的杂种,交保护费都是赏脸。\"他突然抬脚踹向蜷缩在角落的流浪汉,老人被踢得撞上水管,咳出的血沫溅在写满涂鸦的墙面上。
\"上个月有个不长眼的记者...\"青年把玩着染血的戒指,金属环碰撞声像是催命符,\"要曝光什么港口黑幕,现在坟头草都半人高了。\"他突然扭头盯着苏玉,刀尖挑起她染血的发丝,\"美人,跟着我们周少爷,可比在这垃圾堆里强百倍。\"
远处传来机械卫兵巡逻的嗡鸣,青年却丝毫不在意,对着虚空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治安局?那是周家养的狗!\"他的笑声混着海风,惊飞了栖息在起重机上的乌鸦,\"敢在周家地盘撒野,今晚就让你们喂鱼!\"跟班们哄笑着围拢,有人已经掏出手机拍摄,镜头红光映得每个饶脸都扭曲如恶鬼。
文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温热的血顺着额头伤口滑进眼睛,咸涩刺痛几乎让他睁不开眼。但当他瞥见满被跟班拽着头发往集装箱上撞,苏玉被两人死死钳制住手臂时,胸腔里腾起一股滚烫的怒意。他踉跄着抄起脚边生锈的铁管,用尽全身力气砸向拽住满的人。
“放开她!”文昭的怒吼在巷子里回荡。铁管擦着那人耳畔砸在集装箱上,迸溅的火星让对方本能地松手后退。可下一秒,他的后背就重重挨了一棍,剧痛让他眼前炸开无数金星。但文昭没有倒下,反而借着这股冲力转身,铁管横扫,逼退了围上来的几人。
“周家就可以这样欺压百姓?!”文昭抹去脸上的血,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这些在你们眼里的‘垃圾人’,哪点比你们脏?!”他的目光扫过蜷缩在角落里的流浪汉、抱着孩子瑟瑟发抖的妇女,还有那些敢怒不敢言的摊贩,胸中燃起熊熊烈火。
苏玉瞅准时机,突然挣脱钳制她的跟班,抄起地上的碎玻璃抵住银发青年的喉咙:“别动!”混乱中,文昭趁机拉着满就跑,苏玉紧跟其后。追兵的叫骂声、钢管破空声在身后此起彼伏,文昭感觉肋骨像是断了几根,每跑一步都钻心地疼,但他咬牙没有放慢脚步。
当三人终于躲进曲折的巷道深处,文昭扶着墙剧烈喘息,鲜血顺着铁管滴落在青石板上。他望着远处依然灯火辉煌的贸易中心,又看看这片破败不堪的外围区,心中涌起一股决绝——他一定要揭开金湾的黑幕,为这些被欺压的人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