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五年二月,豹房工器阁内,铜漏滴答声中,朱厚照用磁石镇纸压平密折,烛火将他的目光引向《坤舆万国图》的好望角锚点。陈大锤与牛二虎的靴底沾着南洋带回的沙粒,在金砖上磨出细碎的响,仿佛远方舰队的锚链轻晃。
“佛郎机饶罗盘又失灵了。”皇帝指尖敲了敲案头的《佛郎机火器志》残页,上面用朱砂圈着“炸膛率六成”的密报,“杨廷和,最近言官们总在奏对时盯着陈卿的锚链纹补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快到朕的龙书案上了。”
陈大锤喉头滚动,他知道“非我族类”指的不是他这个匠户,而是铁锚会在南洋扎下的根。昨日工部郎中还借着查账,试图撬开他藏在福船龙骨的算珠密档。
“江彬今早递了请战书。”朱厚照忽然将密折推过案几,露出里面夹着的鎏金算珠链,“宣府镇的火铳营想学你们好望角的三叠阵,朕让他先跟你学怎么用刻刀校准枪管。许泰在延绥镇种了十年苜蓿,该让他去五岛卫看看真正的耕矿结合了。”
陈大锤的手掌按在腰间铁锚形佩饰上,那是去年在巴西海战中缴获的佛郎机锚爪熔铸而成。他记得许泰在榆林卫时,曾嘲笑匠人随军是“拿着锤头充将军”,如今却要接过他的防铅手套。
“陛下是要我们学宋代监军?”牛二虎抬起头,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武经总要》火器图,“可江彬的袖口...”
“朕知道他有铁锚会的暗纹。”朱厚照忽然笑了,从袖中摸出算珠链抛给牛二虎,“当年王景弘下西洋,船上的罗盘针都是用朱砂泡过的——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走得更远。”
窗外传来工部铸炮的轰鸣,牛二虎数着炮声节奏,那是新改良的神锐铳试射。朱厚照站起身,将“工器监造”金令牌分别扣在二人掌心:“陈卿即日起掌神机营匠作提督,牛卿巡行各省防铅毒御史——记住,你们的算盘比江彬的刀更管用。”
陈大锤触到令牌边缘的锚链纹路,与他藏在铁锚会总舵的符印严丝合缝。
“杨廷和要修订《明会典》,”皇帝压低声音,“朕让他在《匠作志》里加了条:‘技术非常时期,匠官可暂获超品权力’。等佛郎机饶舰队再炸膛几次,士大夫们就会明白,他们的笔杆子,挡不住朕的枪杆子。”
牛二虎忽然想起倭国的矿坑,那里的幼童已经学会用算珠数算铁矿纯度。他握紧令牌,掌心的凸起硌得生疼,仿佛刻进皮肉的新胎记。
“明日早朝,朕会让江彬穿绣着锚链纹的战袍。”朱厚照转身将一幅《宣德火器图》挂上墙,画中炮管的螺旋纹与陈大锤改良的如出一辙,“许泰的铠甲上,朕要刻《论语》里的‘工欲善其事’——让士大夫们看看,匠人和圣人,从来都走的同一条路。”
铜漏的水滴落进接水盘,陈大锤听见自己的心跳与那节奏重合。他忽然明白,所谓调回中枢,不过是将铁锚会的根系从南洋沙滩,移栽到紫禁城的砖缝里——只要算珠还在转动,工器的种子就会在礼法的裂缝中生长。
“臣等谨遵圣训。”二人同时抱拳,铁锚佩饰与金令牌相击,发出清越的响。窗外,工部的工字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旗角掠过豹房高耸的烟囱,那里正喷出焦煤燃烧的青烟,如同一条蜿蜒的铁锚链,将大明的工器文明,牢牢系在世界的版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