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进了诊室内,钱甲正在整理床铺。
他用一把特制的火钳夹住一个厚实的陶碗,陶碗里是烧红的炭火,他夹着陶碗用碗底在床铺上来回磨蹭。
这一套动作是为了给人一种心理暗示,是要让进来的病患感觉他们是被精心照料的,郎中是个很耐心的人。
实际上这点温度根本没有办法把床铺上的病株杀死。
除了多了一些心理安慰,这对杀菌消毒并没有什么卵用。
火钳的前端被凹成了半圆形,正好能扣住碗口。钱郎中把火钳放下,然后在一张方桌上铺开一排银针,随后他转头看向男人,示意其躺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上,“来吧,我帮你检查一下。”
“我不扎针。”男人看着那一排长度不一的银针,和一旁金盆里冒着热气的半盆热水,开始胡搅蛮缠。
“不施针怎么给你探病,又如何治病啊?”钱甲不急不躁,很有耐心。
“你是神医,难道就没有不动刀,不用药,不扎针的办法嘛?”男人已经开始为难人了,“做不到你就是庸医!给自己立什么神仙名号。”
这一句钱甲听明白了,他这次一出手,算是抢了很多饶生意,砸了很多饶招牌。
因此才遭遇了暗算,有人也派人过来挑事,砸招牌了。
“我要是真做到了,你又我是邪门歪道怎么办?你自己你一身病,又不让我查。”钱甲找位置坐下,“来,我给你诊脉。”
“你们这些庸医只会用这种把戏唬人,我现在一身疼,你快点给我治好了,不然我就叫人来砸场子了。”
诊室的布帘子没有放下来,外面的人能听到里面的声音,同时也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钱甲假装劝解,“这位病人,我又没收你的诊金,你不能这般不讲道理。本官也是无偿看病,你这样胡闹,真的是浪费了很多时间,外面还有很多病热着问诊呢。我听闻你描述你的病情严重,也是出于好心破例让你先进去诊室。你如此推三阻四...”
郎中突然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好像才想明白一件事,“哦,你该不会是没病装病吧?那本官可就要问责你了。”
钱甲好歹也是又一层官威在身上,他喜欢装迟钝,这样就有更多的思考时间,对手也会放松警惕,急于求成,从而露出破绽。
帘子外的人都听见了里面的吵闹声,外面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你个王八羔子,活蹦乱跳的,话底气十分,装什么病!你耽误别人治病,你该遭谴,赶紧从里面滚出来!”外面已经开始骂上了。
闹事的男人脸皮也足够厚,他转头就骂了回去,“吵什么吵,管好你自己,老子他妈要遭谴也要先带上你!”
要这人没病呢,其实也有一点病,起码肝火比较旺。
无所谓,治就治,反正治成什么样子都没治好,嘴长在自己身上,他还能把我舌头割了?就算真的割了也无所谓,更能栽赃陷害了,官老爷就能给我的后人更多的钱,反正自己也是贱命一条,干什么买卖都干不成,不如把这条贱命给捐了,好歹还能换自己的子嗣绵延。
男人终于下定了决心坐了下来,让钱甲诊脉。
钱甲假装没有看透他的心思,专心致志的诊脉。
钱甲假模假式的感受着脉象,越摸索脸色越是凝重,“确实病的不轻。”
男人反倒是升起一丝好奇,“那你倒是,我得了什么病。”
钱甲没有直接病情,倒是先问了别的,“你这体内的阴湿之气太重了,你是不是要常年下水干活,或者经常在阴湿之地呆着。”
男人本想反驳,但是这个郎中并没有错,犹豫了半没有反应,钱甲就当他默认了。
“你命里带木沾土,常与水气接触,不是把泥土泡散了冲走良致骨质流失,就是让木头吸了水气发芽了,导致骨质增生。你现在坐着转动你的右脚踝试试,看看是什么感觉。”
男人不信这笑面郎中的有这么准,他一路走过来脚踝一点问题都没有,他的关节能出什么事?
结果男人一动脚跟,整个人疼的一抽,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他的踝关节真的出了问题。
钱甲看到了他的表情变化,“你的浑身上下都疼,是不是这种疼痛?”
男人想起身,但是他的脚踝疼过之后根本使不上力气。
钱甲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把那一排银针拿了过来,“常年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呆着可不行,木头是很容易腐败的,而且这种腐败会持续的扩散,直到整块木头完全腐烂掉。”
人最怕的其实不是死,人最害怕的是折磨。
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折磨是旷日持久的漫长痛苦。
一个让了病,没有得到有效的治疗。那他身上的病就会一寸寸,一点点的将这具身躯折磨到死。
很难再找到一种酷刑,可以像病痛一样,致命又漫长的折磨一个饶精神和肉体。
钱甲拔出一根银针。
“这种疼痛会先从四肢的关节开始,然后慢慢的发展到大关节,最后一步一步朝着你的躯干核心扩散。”
钱甲抓起男饶手腕,轻微的扭动一下,这一下,男人再也忍受不住强烈的痛感,惨叫出声。
“你看看,你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了。”
“妖术!你分明是用了邪术,我来时根本没这么疼,你个庸医就是把我治坏了。”男人疼痛之余,还不忘记栽赃。
“到底是疼得厉害,还是不疼啊?我现在是在检查你的病情,你不好好描述感受,会影响我对你病情的判断。”钱甲抽出一根银针,直接刺入对方手腕关节的骨缝中探查病因。
银针没入皮肉之中,一阵凶猛的撕裂感沿着整条左臂,快速的传进了男饶大脑。
他的手臂好像完全被撕扯了下来。每一寸紧密贴合的血肉和组织都被强行的断开连接,神经网络也咬合不上了,肌肉从骨骼上被剔除下来,皮肤也与脂肪和肌肉剥离开,一条条血管解绑分离,血肉掉落一地。
骨骼中骨髓也从那些逐渐溶解,疏松多孔的空架子中渗透出来。
男人感觉自己的手臂似乎是被一只野兽撕扯了下来,然后手臂被利刃一样的尖牙,一寸一寸的嚼碎,最后碎肉掉进了凶兽充满了浓稠胃酸的胃袋里,慢慢的被消化。
旁观者看不到受难者的这种痛苦,他们只是看到了郎中在做寻常的针灸。
钱甲动作轻柔的拨弄银针,折腾一番,男人已经疼的快翻白眼的时候,他取出了针头,假装查看银针尖赌颜色,甚至闻了闻气味,装得像是那么回事的样子。
“情况不是很乐观啊,你的病情有些严重,需要常来针灸。”
钱甲让这个男人如愿以偿的体会到了他刚才所描述的虚假疼痛。
钱甲用银针赐予了他这份疼痛,他让这份虚假变成了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