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房门外，听着屋内窸窸窣窣的动静，嘴角不自觉上扬。雨声渐大，打在客栈的瓦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伸手接住从屋檐滴落的雨水，冰凉的水珠在掌心碎开。
\"少爷...\"门内传来桃闷闷的声音，\"我、我好了。\"
周桐推门而入，看见桃坐在床沿，双腿并拢，手指绞着刚换下的衣物，脸颊上的红晕尚未褪去。她低着头，发丝间露出的耳尖红得几乎透明。
\"拿着干嘛？你洗吗？\"周桐挑眉问道，顺手关上门。
桃猛地抬头，眼睛湿漉漉的：\"我...我...\"她结结巴巴地不出完整句子，\"我没有衣服了...\"
周桐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他走到床边，一把拉起桃的手：\"走，买衣服去。\"
\"啊？\"桃瞪大眼睛，\"现在？外面下着雨呢！\"
\"雨不大。\"周桐已经拿起挂在门边的油纸伞，\"至于你那衣服...\"他指了指被桃攥在手里的衣物，\"就扔了吧。\"
桃立刻抱紧那团衣服：\"还能穿！\"
周桐叹了口气，指了指窗外的雨幕：\"刚刚给你科普的你是不是又忘了？\"他故意压低声音，\"潮湿环境下，私处衣物要勤换洗，否则容易滋生...\"
\"少爷！\"桃尖叫一声打断他，整张脸涨得通红，\"我、我知道了！我去洗澡！我...\"
周桐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一本正经地点头：\"你现在这么积极，回去又忘了。\"他伸手捏了捏桃的脸颊，\"记住，每都要...\"
\"我知道！\"桃几乎要跳起来，声音又尖又细。
周桐迅速捂住她的嘴：\"嘘，你想让整栋楼的人都听见？\"
桃立刻噤声，眼睛瞪得溜圆。周桐松开手，挥了挥：\"去吧，好好洗洗。\"他特意加重了\"好好\"二字，看着桃飞一般窜向浴房，忍不住又笑起来。
待桃的脚步声消失，周桐走到窗边坐下。雨丝斜斜地飘进窗棂，打湿了他的袖口。
他望着远处朦胧的街景，思绪飘远。这次来红城，琉璃器卖了个好价钱，扩军的事也有了着落，还意外遇到了元宵诗会上的清荷姑娘...
正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
\"周大人，曹大人携公子来访。\"是店二恭敬的声音。
周桐起身开门，只见曹政和曹文站在走廊上，身后跟着两个撑伞的仆人。曹政一身靛蓝官服，腰间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曹文则穿着月白色长衫，手里捧着个木匣，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曹老哥怎么来了？\"周桐拱手行礼，侧身让二人进屋。
曹政爽朗大笑：\"听老弟因雨滞留，特地带犬子来送行！\"他环顾房间，\"怎么，就你一人？那个活泼的丫鬟呢？\"
周桐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屏风后微微晃动的影子：\"洗澡去了。\"他转移话题，指着曹文手中的木匣，\"贤侄这是...\"
曹文立刻上前，恭敬地递上木匣：\"叔父，这是侄连夜整理的《治河策》后几册，还请您过目。\"
周桐接过木匣，取出里面的卷轴展开。纸上墨迹新鲜，显然是刚写完不久。他粗略扫了几眼，发现曹文不仅修改了一些不妥的地方，还增添了几处实地考察的记录。
\"不错。\"周桐点点头，将卷轴递给曹政，\"曹老哥还没看过令郎的新作吧？\"
曹政接过细看，眉头渐渐皱起：\"文采是有，但这工程量...\"他指着其中一段，\"征调五千民夫三个月？子，你知道五千人吃马嚼要多少粮饷吗？\"
曹文的脸一下子涨红：\"父亲，我...\"
周桐适时插话：\"贤侄的思路没错，只是缺乏实践经验。\"
他拍了拍曹文的肩膀，\"治河不是纸上谈兵，需要实地考察民情，了解百姓疾苦。你若真想在这方面有所建树，不妨去桃河沿岸的村庄住上几日。\"
曹文眼睛一亮：\"学生明白了！多谢叔父指点！\"
曹政捋着胡须，满意地看着儿子：\"周老弟，不如让这子跟你回桃城？正好给你打打下手。\"
周桐连忙摆手：\"贤侄还有学业要完成，况且...\"
他看了眼窗外的雨势，\"我这次回去公务繁忙，恐怕无暇教导。\"
曹政哈哈大笑：\"也是，也是。\"他忽然压低声音，\"对了，听老弟昨日去了迎春楼？\"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微的碰撞声，像是有人不心踢到了什么东西。周桐面不改色：\"见了位故人，清荷姑娘。\"
\"哦？\"曹政眼中闪过八卦的光芒，\"就是元宵诗会上那位？\"
曹文忍不住插话：\"父亲不知，叔父那首《青玉案》就是写给婶娘的！回来的人，当时王爷听了都赞叹不已！\"
曹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子第一次见周老弟就那么激动。\"
他转向周桐，眼中满是钦佩，\"那首'众里寻他千百度'，老夫也有耳闻。对你那位夫人，我是越发好奇了。\"
周桐微笑：\"下次一定带她来拜见老哥。\"
三人又寒暄几句，曹政起身告辞：\"雨势渐，老弟明日若启程，我就不来送了。\"他拍了拍周桐的肩膀，\"保重！\"
送走曹政父子，周桐关上门，转身看向屏风：\"出来吧，人走了。\"
桃慢吞吞地从屏风后挪出来，身上只裹了件浴袍，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她赤着脚，白皙的脚趾不安地蜷缩着。
\"少爷...\"她声叫道，眼睛却亮晶晶的，\"我听到你们话了。\"
周桐脱下外袍挂在架子上：\"听到什么了？\"
桃蹭到床边坐下：\"那个曹公子想跟你回桃城。\"她歪着头，\"少爷为什么不答应？多个人帮忙不好吗？\"
周桐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捏了捏她光裸的脚掌，触感微凉，脚底有薄薄的茧：\"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好使唤？\"
桃\"哼\"了一声，却任由他捏着自己的脚：\"少爷就是嫌麻烦。\"她忽然眼睛一转，\"那个清荷姑娘...有我漂亮吗？\"
周桐挑眉：\"怎么？吃醋了？\"
\"才没有！\"桃猛地抽回脚，却又因为动作太大导致浴袍散开一角，慌忙拉紧，\"我就是好奇...\"
周桐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行了，穿好衣服，我们出去吃饭。\"他指了指窗外，\"雨了，正好去买新衣服。\"
桃眼睛一亮：\"真的？\"她突然扑过来抱住周桐的胳膊，\"少爷最好了！\"
周桐被她撞得往后一仰，连忙扶住她的腰稳住身形：\"别闹，衣服都让你弄湿了。\"
桃却得寸进尺地蹭了蹭：\"少爷帮我擦头发...\"
周桐无奈地看着桃湿漉漉的发梢滴下的水珠在地板上晕开团水渍，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取过梳妆台上的干发巾替她细细擦拭。
桃乖乖地仰起脸，像只温顺的猫儿般任由他动作，指尖却悄悄勾住他腰间的玉带，触感温润凉滑。
“好了，再擦要成秃子了。” 周桐轻弹她额头，将半干的发辫松松地束起，“把鞋穿上，带你去醉香楼。”
“哇！” 桃眼睛登时亮起来，也顾不得湿漉漉的浴袍还松松垮垮地裹在身上，光着脚就往衣架旁蹦，“我要吃上次没尝到的蟹粉汤包！”
周桐将茜色襦裙塞进桃怀里，转身替她打开衣柜：\"挑双绣鞋，别再光着脚。\"
桃抱着衣服躲到屏风后，透过缝隙瞥见他背对着自己整理腰带，发尾还沾着方才擦头发时留下的淡淡桂花香气。
\"少爷，这双鞋好看吗？\" 她拎着绣着并蒂莲的软底鞋蹦出来，裙角扫过他脚踝。
\"好看。\" 他伸手替她调整鞋带上的流苏，\"再磨蹭下去，醉香楼的蟹粉汤包可要卖光了。\"
桃立刻抓起油纸伞往门外冲，却在跨出门槛时被木阶绊得踉跄。周桐长臂一伸将她捞进怀里，油纸伞骨擦过她发顶发出轻响：\"急什么？\"
\"怕你反悔！\" 桃仰起脸，鼻尖几乎碰到他下巴，\"上次带我吃，结果太晚了。\"
\"这次一定。\" 周桐无奈地笑，指尖替她拂去发间的草屑，\"先去绸缎庄买身干爽衣服，看你头发都快滴出水了。\"
绸缎庄的老板娘远远看见两人，立刻笑出满脸褶子：\"公子是带娘子来做衣裳？\"
桃嘿嘿一笑却没反驳。周桐扫过货架上的月白锦缎，随手扯下两匹：\"裁两套襦裙，再配条披风。\"
\"少爷要披风做什么？\" 桃凑近他，\"又不是冬。\"
\"防你又冒冒失失撞进水里。\" 周桐屈指弹她额头，\"上次在河边差点把自己淹了，忘了？\"
桃吐了吐舌头，忽然指着窗外的糖画摊：\"我要那个！\" 不等他回答便钻出店铺，裙角在青石板上拖出细碎水痕。
\"给我也来个兔子。\" 他走到摊前，替桃接过已经凝固的糖画，\"心别粘在衣服上。\"
\"知道啦！\" 桃含糊不清地应着。
路过米糕铺时，桃忽然拽住他袖子：\"尝块米糕好不好？\" 周桐挑眉：\"不是要留肚子吃蟹粉汤包？\" 却还是接过老板娘递来的纸包，拆开替她掰下一块。
\"唔... 还是巧儿姐做的桂花糕好吃。\" 桃皱着鼻子，\"这个太甜了。\"
周桐失笑：\"才来红城两就挑三拣四，嘴这么快就养刁了？\"
\"少爷明明也觉得不好吃！\" 桃伸手戳他腰眼，\"刚咬了一口就皱眉。\"
\"好好好，都不好吃。\" 周桐无奈地妥协，将她往醉香楼方向带，\"等会儿让醉香楼的厨子照你的口味做，成吗？\"
桃眼睛一亮，却在看见醉香楼匾额时忽然噤声。周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二楼雅间的窗棂上，万科正探出头来朝他们挥手，手里还拿着鸭腿。
\"老爷！\" 万科的嗓门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快来尝尝这烤鸭！比上次的还肥！\"
桃的口水顿时顺着嘴角滑下来。周桐无奈地掏出手帕替她擦拭：\"瞧你这点出息。\"
却在她仰头看自己时，忽然用手帕角轻轻点零她鼻尖，\"再馋，也得先把衣服换上。\"
\"知道啦！\" 桃拽着他往绸缎庄跑，油纸伞在身后晃出一片虚影。
两人换好干爽衣物，携手踏入醉香楼。
堂内暖黄的灯笼映得桃脸颊泛红，她攥着周桐的袖子，盯着二楼转角处的雕花栏杆直咽口水。
二弓着腰在前引路，刚转过屏风，忽闻隔壁厢房传来震响的划拳声：\"顺子！两柱香！两柱香！\"
周桐脚步一顿——这粗嗓门不是万科是谁？
桃也听见了，眼睛登时弯成月牙，拽着他往厢房门口凑。
周桐抬手敲门，屋内骤然噤声，片刻后传来老王嗑瓜子的声音：\"谁啊？\"
\"我。\"
门\"吱呀\"推开，万科顶着俩黑眼圈冲他们傻笑，身后桌上摆着鹿鞭汤、牛鞭羹、韭菜炒腰子，堆得像座山。
顺子缩在椅子里，面色惨白如纸，面前的碗里还浮着几片人参。 \"大人！\"万科打了个酒嗝，\"我们在给顺子兄弟壮胆呢！\"
周桐扫过满桌\"大补菜\"，嘴角抽搐：\"壮胆需要吃这么多腰子？\"
老王嘿嘿一笑：\"少爷有所不知，昨儿夜里顺子...咳，没撑过一炷香！\"
\"王叔！\"顺子捂脸哀嚎，\"别了！\"
周桐默默徒门口，替他们掩上门：\"你们继续，我就不打扰了。\"
转身时正撞见桃憋笑憋得肩膀直抖，他挑眉：\"笑什么？\"
\"少爷能不能撑过两柱香？\"
桃仰起脸，眼里满是促狭。
周桐俯身逼近她，鼻尖几乎相触：\"要不要现在试试？\"
桃猛地后退，却被他捏住下巴轻轻摇晃：\"明日就回桃城了，再胡闹心我把你绑在马车上。\"
\"我才不闹！\"桃梗着脖子，却在进雅间时忽然凑近他耳边，\"不过少爷要是想绑...也不是不校\"
周桐手一抖，差点把茶盏摔了。 酒菜上桌时，桃立刻正襟危坐，从袖中掏出银针依次扎向每道菜。
周桐托腮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怎么，怕我被下毒？\"
\"防人之心不可无。\"桃煞有介事地把银针举到烛光下，\"你看，没变黑！\"
\"知道了，我的护卫。\"周桐夹起蟹粉汤包递到她嘴边，\"快吃，凉了就不好了。\"
窗外忽然传来喧闹，只见顺子被几个士兵架着走过，腰间还缠着条写满\"壮阳\"二字的红腰带。
桃趴在窗沿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顺子好可怜！\"
\"你要是再笑，\"周桐捏了捏她后颈，\"明日就把你扮成顺子的模样，绑在城门楼上。\"
桃吐了吐舌头，忽然指着街对面的琉璃铺：\"少爷看！那是不是我们卖的琉璃？\"
周桐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橱窗里摆着几盏紫罗兰色琉璃酒具，正是出自桃城工坊。
他眯起眼睛：\"看来红城的富商很喜欢。\"
\"没意思！\"
桃扭头扑进他怀里，\"我想听少爷讲故事！\" \"讲什么？\" \"就讲...《青玉案》的故事！\"
桃仰起脸，\"讲你怎么为巧儿姐写出'众里寻他千百度'的！\"
周桐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想起元宵夜她在花灯下蹦跳的模样。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声道：\"好，边走边讲。\"
两人撑着油纸伞踏入雨后的街道，青石板上倒映着细碎的灯光。
桃攥着周桐的衣袖，听他讲起写词时的心境，偶尔插几句嘴，惹得他哭笑不得。
路过米糕铺时，她又要尝新口味，却在咬了一口后皱着鼻子塞进他嘴里：\"还是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