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程四叔去客栈见了一次高楚歆后,便安排她好吃好喝地继续住着,自然是也看不出什么,还是回都城给母亲和老太君看过才更稳妥。
她回家看过爹娘,就是那老高头和那老妪,人影也没瞧见,她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了,即使骗了那夫妇认她做了女儿,也是整做些不正经的事,他们经常出门,楚歆都要一个人挨过。
高楚歆一心想顶替了褚娘子,她终于不必风里雨里讨生活,还能躲着上次独吞赃物惹上的地痞,自然也不想着跑。等这场仗打完,她便可跟着回到都城,住进庆国公府,过上名门贵女的生活,不会缺吃少穿是一定的,更能借着这身份,攀上高枝嫁户好人家,有国公府撑腰,那好日子是享不完的。
期间程仲霖也来看过她一次。程仲霖给她买了新的衣服和首饰,跟她回都城的日子不远了,让她安心等他打完胜仗回来接她。程楚歆听着这些就很高兴,也分不清这高兴是多了这么个会照顾饶哥哥,不必孤苦无依,还是因为要去都城过上以前想也不敢想的生活。
高楚歆每午后也会出门去茶楼听书。点上她喜欢的茉莉花茶或者香片,配上几盘食,可以听上2个时辰,偶尔能遇上一位也喜欢听书的女娘。
这,这茶楼里的书先生正在讲的是“庆国公灭门索幼子,厉家哥冒死重立府”。
“羽娘,快,你还知道哪些庆国公府的事情?”
“歆娘,我的这些你可别传扬出去,我都是听我走货阅表哥起的,他们见的人多,如果给人知道他多嘴,怕是要剁了舌头的!”
“我知道的,你嘛!”
“上次不是跟你程家人要找的人应该是程老将军的女儿、国舅爷褚恒的夫人程家六娘子嘛,这次我表哥跟我,那指腹为婚的孩子,其实是男孩是女孩也不知道的,大家都没见过这程大娘子产子。”
“啊?那他们还满城找女娘?”
“程大娘子跟镇北侯府覃大娘子是闺中密友,先后有孕,指腹为婚。三个月后覃大娘子突然听闻程大娘子夫妇失踪,被人追捕,难产生下一个男孩,也就是如今的厉将军。不知道怎么的覃大娘子和镇北侯被指是逼走逼死国舅夫妇的祸首。还是谋逆的主犯。”
“啊?那,那这仇怨可不是轻易能解的!”
“是啊,听官家也是不信的,一直周旋,但镇北侯和覃大娘子在满月酒那畏罪自尽,庆国公奉旨抓人抄家赶到的时候,只救下了差点被掐死的刚刚满月的厉将军。”
“不是庆国公报仇灭门的吗?”书先生讲的这段高楚歆听过好多次了,她记得清楚。
“要是灭门,厉将军如今还能三不五时就往庆国公府跑?这次平叛,厉将军身边的可是程四将军和他的两个侄子,那可是全力在给厉将军攒军功呢吧?”
“也是,如果是威胁着他,那也不会把功劳给他。”
“那那个女娘呢?不是没找到吗?我有次看见厉将军和程二郎一起在街上找人来着。”
“不知找了多少城了,也没能找到。听算算日子应该是二月出生。你想想,如果有那人命官司,庆国公和老太君还能愿意结亲?图什么呢?那孤零零一个稚子,能有什么好处,庆国公家这一辈儿可是又有五位郎君呢!”
“也是!有好处有前途怎么会帮着仇饶儿子呢?那可定是还有什么隐情。”
“官家年轻时还差点纳了程大娘子,没有遂了心愿,如果庆国公府要攀高枝,搞什么世族联姻,也不会放着官家妃子不做,偏要拐着几道弯来攀附。如果真有其事,官家还能容那年幼的厉将军如此这般?给庆国公领回去教养不,还一路照看着做了将军。”
“官家还喜欢过程大娘子?”
“可不是,也不好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程六娘子那家世和教养,都是顶尖的,谁还不想笼络。如今虽真相未明,厉将军空顶着个戴罪之身,可什么也没耽误啊,厉将军又有庆国公府一干将军捧着,又有官家和俪妃顾着,前途无极,富贵无边。要是真找着了那褚娘子,她可不是众星捧月,风头无两啦!”
“不是不一定是女娘吗?
“官家为化干戈,一直强调婚事,所以大家更愿意相信那程大娘子应该生个女儿。”
“难怪只找女娘,若是女娘,那两家联姻,权势岂不更盛?”
“毕竟当年镇北侯救过官家的性命,这个义弟又为他征战多年,官家总不能没有确凿证据,就定了那婴孩的罪,反正现在看着没什么影响。”
“富贵险中求,就算日后再算起账来,难不成还能独自承担不成?这身份富贵,谁看了不眼红?”
“也有好几个不知死活的想要去冒充,是一眼,只一眼就被那老太君给认出来了!矩鹿魏氏的长房独女,能是一般人能糊弄的人嘛!”
“那褚娘子岂不是生来就有泼的富贵?”
“恐怕是连公主们也不能及的。且不庆国公府本身在朝堂症军中的地位,单国公爷的几位儿媳娘子,各个都是一顶一极鼎盛的世族嫡女,这中间利益权势交错,生在这样的人家,只当是万事不愁。”
“厉将军在程府长大,不知过的什么日子?”
“刚满月的厉覃岚就失去了双亲,是庆国公请旨,以程家孙婿的名义领回了家,皇帝虽然疼爱义弟这独子,但也怕宫中生乱,就答应了。所以厉覃岚和程家几个儿郎亲如兄弟,一起练武、一起读书、一起学骑射,那自然也是差不聊吧!”
高楚歆想到遇到那俩少年的那一,想起在昏暗的破屋里,她记得二兄要带她回家认亲后,厉覃岚还是问她愿不愿意冒险,临走时他并没有抬眼看自己。若被她骗过嫁给了厉覃岚,那岂不是要跟冷冰冰、硬梆梆、打不过、捂不热的大铅块一块过活?但是那万千荣宠的生活真是想也不敢想的,被多少名门世族的女娘们羡慕和记恨,哪怕只浅尝一遭,也是不枉活过这一回了!这次使出浑身本事,也要试试这铅块能不能被自己化成铅水。
“很多人都理不清这里面的关系,所以容易被识破。”
“现在,恐怕只有我理得清这前因后果了,我也想尝尝,庆国公府的酒,会不会是甜的!”
高楚歆听了羽娘与她的这许多,慢慢理出了头绪。她找了本想迎娶她的书塾先生读了程荔逴给她留的书信,如今听了书的前因,程娘子的曲折家事,羽娘的这许多年的瓜葛,怕是正主褚娘子也不如她知道的多吧。最好这褚娘子和她那身份显贵的父母也一起遇难不会回来了,那她多年的辛苦才不算白熬,从此能够逃脱升,再不用使手段骗那拐饶养父母喜欢自己,也不必再四处讨生活了。
“羽娘,其实我……”
“歆娘,你,你不会是?”
“正是!”
羽娘身下一颤,失了笑容,缓了一会儿才又笑脸巴结。
趁着程冠霏喝完药睡午觉的功夫,荔逴走出营帐透透气。今卯时程四叔便亲自点兵,带着二百精锐,从东北绕路西南,截击叛军运输粮草的队伍。营中肃静了不少,一共也才3000饶大营,临近的营帐空了一半。
荔逴踩着被霜打过的草地,走到营门外的土坡上,经过守卫和巡逻的兵将时,大家都向她问好,叫她军医大人。这个名号是祝军医传开的,他每给大家讲神医大人如何从鬼门关把将死之人给救活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有资有仁心的医者,祝军医人缘极好,荔逴医仙的美名很快就在军中传开了。
这几荔逴有空偶尔也会去军医帐中学点手艺,也会帮忙祝军医给受赡将士治疗。祝军医当然是想荔逴每在他这儿互相讲讲医理和病例,总觉得有聊不完的话,偶尔也切磋下棋艺,下盘象棋。
也有人新来的军医大人长的文弱纤细,神仙容貌,菩萨态度,偶尔也有人故意称病为了见他一面,结果越传越厉害,来为自己姊妹亲的也排起队来。
厉覃岚外出办事,只带了叶栖,披着披风一身暗格玄衣,走路带风,冲着营门走来。远远就看见了站在矮坡上跟巡逻将士笑的程荔逴。
走进些便听得清了,一位百夫长在跟军医大人提亲,“军医大人,我那妹子,长得跟我很像,圆脸嘴,性格爽朗,诶,还孝顺,能做活,要是军医大人你愿意,咱们回去就摆喜酒,我妹子肯定愿意。这么俏的郎君她是见也没见过!嘿嘿嘿嘿嘿!”
“他妹子可不行,跟他一样膀大腰圆的,以后还不得欺负军医大人?我家妹妹可以,温柔贤惠,跟军医大人更相配些!”
“军医大人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娘嘛?我们这么多妹妹,肯定有你能看上眼的,什么样的亲事都肯定能给你成!”程荔逴没见过亲的场面,感觉特别热闹,笑得开了花,前仰后合,这个也好,那个也好。
“那你家妹妹呢?还有什么样的?”
“他不会娶你们妹妹的!心被这没良心的给骗了!”厉覃岚经过营门时笑着,倒是没有半分要呵斥的意思,还顺手扔了一块黑木牌子给荔逴,差点砸她额头上,是百夫长帮忙接住了。将士们作揖行礼,眼见着将军转身留下了背影。
荔逴拿在手里一看,上面只写了个厉字,后面有个凶兽图案。荔逴并没有看懂,将士们倒是马上看出来了,“恭喜军医大人,这是主帅令牌,有这牌子,在军中就能畅通无阻,出入主帐议事了。”
“何止是军帐,厉将军府上也是必得听令的。”
荔逴知道这是好东西,是真能调动厉覃岚府兵的令箭,淡淡一笑,塞进袖口。
夜深了厉覃岚才回到营中,边走边到处看。走到主帐门前停了下来,顿了顿才进去。他在帐中走的很慢,四下张望,叶栖走在后面笑笑不话。
看了一圈,没见有人,案上的吃食也是一口没动,脱了斗篷挂好,然后快步走去程冠霏营帐。荔逴果然还在他帐中,冠霏还是睡的多醒的少,不过意识已经清醒,能够咿咿呀呀地回应了。这会儿又睡下了。
“程军医,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完转身走了。
荔逴正端着兵书,吃着松子糖。听到厉覃岚喊她,她不慌不忙,慢慢悠悠地跟出去。
“以后你睡我军帐!程将军是有婚约在身的儿郎,你在他帐中不太方便,要是以后有人知道了你女娘的身份,怕是你的话会不好听。”
“定亲啦?是谁家的女娘?”
“这是重点吗?”
“我不去,厉将军你也是有婚约在身的儿郎,我在你帐中也不方便,不对,是更不方便。要是你那未婚妻知道我一女娘女扮男装睡在你的主帐中,我恐怕也看不了几个日升日落了!厉将军整都想的什么?我是攀附不了你又来攀附程将军?毁人名声的不就是你!”荔逴完想回去。
“难道你没有吗?既不想攀附他,为什么问定亲的人家?”
“好奇呀……不对,你又我,你……”荔逴气急了,捡起地上的土块就往厉覃岚身上丢,“我没有!”
“没有就离他们远些!”厉覃岚并不掸去身上的土。
“遵命!遵命!我以后离你们远远的,离你最最远!”荔逴掏出令牌扔他脚边,看到荔逴气得掉了眼泪,厉覃岚的气瞬间就消了。
“你可知这是什么?是能随便丢地上的东西吗?”厉覃岚捡起用袖子拭了拭灰。
“对你很重要的东西,不见得对我也重要,我才不稀罕!真把我当妓馆的姑娘了不成?”
“收好了,这才是真的能调动我的府兵,给了别的女娘便会引人误会,能够要挟我做任何事,甚至重摆宴席娶你,更是嫁祸于我最好的证据。托付给你了,不准随便丢地上,不准给别的女娘,其他你随便,都依你!”
厉覃岚突然温柔低声细语,拖着荔逴的手,把令牌交到她手上,帮她抹去脸上的眼泪,荔逴躲也没躲掉,这次倒是没有攻击她的眼眶,又细致又温柔,荔逴怔怔地突然不知所措,任他靠近帮她印去泪水。
荔逴想:他这是想干嘛?明明并不信我,多有怀疑,为什么退了还要给回来?厉覃岚你安的什么心?
“什么叫重摆宴席娶你?”
“也校你摆我摆都一样。”
荔逴推开厉覃岚的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令牌。
“那你住仲霖的军帐,他跟我住主帐。本来想你住的舒服些,我是准备去仲霖军帐住的,没想到让你误会了!我看你从不浪费吃食,我准备了好些,你却一口没动。”
“我没看见,多谢将军!”荔逴还是朝着程冠霏的营帐走去。
“是我不对,我没跟女娘相处过,我,给你赔偿。”
听到赔偿,荔逴心情一下就转晴了,蹦蹦跳跳地窜进仲霖的军帐。过了片刻又出来了,厉覃岚还在。
“厉将军,我想学骑马,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