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祺听言似乎一惊,急忙就要把手收回去,“怎么会呢,姐姐怕是看错了,妹妹整日在宫里,哪会受伤呢?”
洛筠手中力道虽减,但并未完全放开闵祺。微绿的眼眸转了转,随即直直的凝着她,半晌,才收起内里的探究,将手彻底松开。
闵祺握着好容易得以自由活动的手腕,掩饰性的扯了扯衣袖,迅速而慌乱的朝洛筠一笑。她是准备好剧本来的,可洛筠将她的始端轻巧巧推回来之后,她就有些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了。
毕竟,恩惠还没确实的施到人家身上,这时候邀功,怕不只会被回绝,甚至还可能引来厌恶。
洛筠抬指轻叩了叩桌面,在间或有蝉鸣响起的午后,并不容易被发现。离腻早被赶下了石桌,窝着洛筠脚边,安静却不失防御之态。
闵祺就在这种半忽视半注目的状态下又坐了会儿,眼见从殿中返回的木玲端了茶水过来,终是决定起身告辞。
洛筠没有出言挽留,只是在闵祺转身后,踢了踢脚边的离。家伙儿得到暗示,迅速窜出去停在闵祺离开的必经之路上,一只前爪微微抬起,仿佛不管对方有任何动作它都能立马跟上一般。
腻抬了抬眼皮依旧趴在那儿不欲理会,木玲没有得令,只专心倒了两盏茶,一盏送到洛筠手边,一盏推到闵祺方才的位置之前。
洛筠抿茶看着闵祺在和离的对峙间进退两难,唇角勾笑,身子也稍稍斜倚,“妹妹不把准备的戏码演完再走吗?”
闵祺正碍于火狐跟着她移动不敢贸然越过,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这么一句,背影立时一僵。她磨蹭着回首看去,就见女子扬了扬手中茶盏,眼眸一挑,明显在暗示她方才被她捉住的左臂。
虽则计划被打乱着实有些慌了手脚,可眼看着对方并不准备放她直接离开,闵祺纠结片刻,到底是硬着头皮走回桌边,脸上笑意不那么自然,“姐姐若想看戏,妹妹这就去安排宫里的戏班。”
洛筠意味深长的看了闵祺一眼,伸手将杯盏放回桌上,俯身勾了勾手指,本致力于拦路的离就飞奔回来,沿着她的手臂,迅速占领她的肩胛。
木玲对这种状况已经习以为常,很自然的就将身子抵在洛筠后脊,一面用自己防止离随时可能的滑落,一面将洛筠的发丝全部从火狐的腰腹下抽出。
闵祺在桌边坐下就被洛筠状似无意的眼神扫到,舔了舔莫名发干的嘴唇,正要话,分明已刻意垂到后侧的左臂竟还是被洛筠扯了过去。
洛筠这次并没有限制闵祺多久,只是抓着她的手臂,另一手按上那缠着纱布的位置,大力而全面的压上去。
突发的情况不会让人有时间处理好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所以洛筠很轻易的发现,闵祺并未呈现任何算得上疼痛难当的神色,包括指腹不见黏腻的触感,都证实了她的猜测。
“肉引入药,闵贵人这番姿态倒真是做出了十足诚意。”洛筠毫不避讳的直言挑破她已基本确信的那个可能,眸子淡淡滑过对侧瞬间难掩惊异的闵祺,挑起眉追问,“这法子是你自己想的?”
面对洛筠的直接,闵祺只知自己不能承认,却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分辩。她的伤口自然是假的,可眼下的情况,即便已被她猜出,不曝光出来,好歹还能留些脸面。
这么想着,闵祺张口反问,音调因为不自信下意识就有了明显的拔高,“姐姐就算不愿领妹妹的情,也不该如此怀疑才是!”
悠然饮茶的洛筠轻声一笑,偏首碰了碰虽安静趴在肩上却并未闭眼休息的离,视线略转,眸底透出些嘲弄,“贵缺我这里养的两尾狐都是摆设吗?”
闵祺心头一震,尚未理解洛筠话中的意思,嘴里已下意识开始追问,“什,什么意思?”
洛筠收起那抹意味,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这都想不到,难怪总被缺枪使。”着她眯起眼,稍稍前倾身子凝住闵祺,嗓音放得又低又沉,“狐狸,可是食肉的啊。”
尽管离腻跟在洛筠身边许久,平日里看起来除却有些顽皮倒也温顺,可这并不代表它们的性已被磨灭。你看不到它们野性的一面,但不表示它们丢弃了属于狐的所有特点。
因为皇帝对赤雪宫的特殊,两只狐的口粮自然不必由洛筠自己来掏。加之内务府有品铭夏禾,无论如何,皇后也不能挑这件事找洛筠的麻烦。
没有风声,又日日不在跟前,很容易就忽略了这应该是常识的一个现状。而将割肉的伤口暴露在食肉动物眼前却毫发无损,只能明根本不存在这种伤口。
“贵人想求平安,拉帮结派并无不可,只是付出行动前,还望贵人先理清楚情况,以免做了无用功,反倒还把退路封死了。”洛筠的语气很轻,没有再教训或轻视闵祺,像指导一般剖白提点。
“为妇之道,在为夫分忧;为臣之道,在为君分忧。你必须记住这句话,否则即便是后宫最位高权重的那个人,也不会比黎娟的下场好多少。”洛筠伸手将闵祺没有动过的茶杯取回,就此打住。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可洛筠那句仿若教导的话明显不是为了打比方才的。闵祺吃惊于她的大胆,突然就后悔起自己今日这个荒谬的决定,感觉还什么都没确定,就被她拉进了另一个坑。
闵祺霍然站起身来,看着依旧毫无自觉的女子,草草道了句告辞,便带着婢女离开了赤雪宫。
洛筠目送半程,不等木玲多问,已先开口明,“她若看不清形势,那我方才的一时兴起也只能当作对牛弹琴了。”
......
既已等到多日来要见的人,洛筠完成了计划,便主动的去了储秀殿。
祁轩对于她的到来没多意外,只是没想到并不着急确认缘由的自己,会被她一句累了要休息就打发了。
她来之前,他在批折;她来以后,他继续批折。除了内殿多出一道绵长又平稳的呼吸声,整个储秀殿仿佛什么都没改变。
木玲将她送到后便依令回了赤雪宫,离腻难得的都没带过来。而洛筠自自觉进入内殿睡下后,更是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就连在外的祁轩,都没听出她一丁点的气息变化。
真有这么累?祁轩无法确定。但看在她这次确实出了不少力的份儿上,他决定不计较她这一次的任性。
其实真要起来,储秀殿没有女子出入,并非是因为祁轩在感情上面有了“洁癖”,只是没有一个女人能勾起他的兴致,也没有一个女人需要他做到如此特殊对待的地步来达到目的。
或许洛筠再晚出现一两年,那些不成文的规矩早就被另一个女子打破,而她现在,不过是刚刚好出现在了这个时间段,拥有他愿意付出的资本。
临近晚膳时间,品铭过来询问是否要开始准备。祁轩没多异议,可当品铭抬步欲入内殿唤醒洛筠时,鬼使神差的,他制止了他。
男人不动声色,但心里却生了涟漪。没给品铭停留的机会,便置了奏折起身向珠帘走去。
珠帘后的龙榻前整齐的并着一双翠色的绣鞋,袜子好生的叠放在一块儿,透出那人细节上的讲究。
祁轩瞥了眼搭在桌上的外衫和上面压着的两根素色簪子,再看榻上女子除描眉外未施粉黛的侧脸,莫名觉得,她和花魁这个词儿完全的挨不上边。
也许算上她的姿态眸色技艺,她确实能称得上上等的清倌儿,可眼前这个睡起来毫无防备的女子,终究和长袖善舞的花魁形象有些出入。
那张和语兮没有半分相似的脸很长时间以来祁轩都没有认真看过,对往日的他来,只需要知道这张脸是谁的,无所谓这张脸上的五官具体长成何样。
那个她发寒症的夜晚,祁轩几乎描绘了她全身的轮廓,纵使还不够彻底,但足以在继视觉后激发触觉上的高度重合。
唯一解释不聊就是这张脸,而除这一点外,其他的想要靠近模仿,也绝非难事。
榻上的女子忽而翻了个身,背对着榻外,将自己从衾被里解脱出来。一头乌发被她自己压住,和她的脸一起在还未点亮的室内看上去黑白分明。
只这么一瞬,祁轩探出想要将她喊醒的手就停了下来。片刻后,他俯身将女子朝榻内抱了抱,遮了她的腰腹,这才回身转回外殿,“品铭,给她留些饭菜,晚膳朕自己用。”
......
洛筠醒来的时候,外间的色早已黑了下去。内殿中没有点烛火,用了大颗的夜明珠,借由上拢的薄纱让光线变得柔和又不刺眼。
洛筠窝在榻上回顾了番睡下前的情况,确认了身处之地,又辨了辨周遭的动静,这才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
紫玉珠帘平静无波,外殿相比内殿更是漆黑一片。洛筠扫了眼更漏,眼眸眯起,率先排除掉男人离宫将自己单独留下的可能。
正弯腰欲穿上鞋袜,洛筠的动作却是微微一顿,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方才当先考虑的竟是那个男人。
摇头无声笑笑,洛筠来到桌边重新绾发穿衣,待一切妥当,这才步至珠帘边适应外殿的黑暗,继而朝殿外走去。
适应了微暗光线的眼眸粗粗的扫了眼许久未经她整理的御案,无奈的发现有难寻空处的趋势,只得考虑明日开始重拾旧务。
刚做了决定推门而出,洛筠就见高悬的明月下,有一素色身影背对她立在院郑
没有值守的品铭或是其他人,整个前院都如她那日深夜过来般空旷,唯一不同的,就是“迎接”她的那个人变了。
男人一身素白,宽松的外衫时不时就被风扬起衣角,肆意又张扬。青丝披散着,左手则负于身后,隐约能辨清那拇指上有一枚红玉扳指。
洛筠的嘴角微微抿起,慢慢的,又勾起了一个弧度。
感觉到洛筠靠近,祁轩也没去理会。奈何出乎他意料的是,来人竟没有隔着距离停下,反是直接贴上他的脊背,自他的后腰圈住了他的身子。
到底是没有准备,祁轩有刹那的失神,可对于女子突然的亲近,他直觉她有话要。
男饶身子许是因夜风有些发凉,洛筠将脑袋靠在他的蝴蝶骨上,鼻子忍不住嗅了嗅,不着边际道,“燕郎,你好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