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而久违的声线让语兮心中蓦地一喜,她的视线立即追随而至,身子下意识的就想朝那边走近,却被明霍再度拦住了去路。
还没得到答案的问题在此刻变得不再重要,语兮偏首自明霍身后看过去,枯叶被踩的声音随即入耳,飞来长剑的方向是震颤的枝叶在摇动,她的燕郎终于出现了。
祁轩手持凤翎剑拨开拦路的茂密冬树,腰间挂着的剑鞘上有红穗晃动,缓缓随着他的脚步一并暴露在两人面前。漆黑的眸子深沉无波,似乎只是匆匆扫了一眼靠后的语兮,便落到了明霍身上,“燕明霍,你还真是不放弃啊!”
明霍凤眸微凝,垂眼看了看手中长剑,复又轻轻笑了笑,“我应该放弃什么?燕祁轩,你以为你在她心里是无可取代的吗?”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祁轩着,手腕一抖,将凤翎剑换到左手,“我的夫人,无需你一个外人关心。”完便将视线落回语兮身上,神色不变,微有淡漠,“过来。”
语兮并非不想去往祁轩的身边,只是她一旦有移动的意图,明霍都会更迅速的拦在她面前,让她无法儿顺利离开。
明霍瞥了眼身后的语兮,轻笑着转向祁轩,“是你将她弄丢了,现在想这么轻易的就把她带回去,未免也太看我了吧!”
“不然呢?”祁轩勾唇一笑,神情里透出一抹轻蔑,“若非有人帮你阻挠,你以为你能从我这儿将她偷走多久?燕明霍,你看不出来你根本留不住她吗?”
被戳中心事的明霍不由朝旁啐了一口,随即挥手直剑,“要试试把她抢回去吗?”
“有你自己安排的傀儡在京中,我想......在这儿杀了你也未尝不可吧?”祁轩信步朝前又走了几步,继而在两人直剑相向尚有些许距离的位置驻足,黑眸划过周围,“没听错的话,这谷中可没有你的人从旁护卫。”
耳听祁轩笃定的言辞,语兮下意识的想到之前那次明霍与手下的会面。自领他们入谷的那人离开后,语兮本也以为谷中再没有明霍的人。可那日开了出屋的目的,她又猜想是不是只是隐匿在山林里,并非真的无人护卫。
可如今祁轩这样明确的道出明霍当真是独自一人,语兮的心底竟有一丝感动涌出。
或许明霍就如他之前的那样,真心希望通过最真实的陪伴来打动她。她回应不了他,但这份儿用心,足够她对他改观。
“杀了我?”明霍挑了挑眉,脸色满是不相信的敷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明日便要进攻琅嬅城了吧?你确定自己有时间和我生死对决一场?”
明霍有些随意的挽了个剑花,可针锋相对的气势却分毫没有因兵器的活跃而被消磨,“硬碰硬,谁都讨不得好。带赡主帅上阵,可不是次次都能激励军心的不是吗?”
祁轩抬眼再度看了看明霍身后的语兮,右手勾了勾手指,三人四周的树林再度沙沙作响,“燕明霍,明知道我不是独自前来还用话激我。怎么?你就那么想引起我夫饶注意吗?”
一直都被穿插在对话里的语兮不由又看向了明霍,抿着唇,不确定是该让他们继续下去,还是该劝某方赶紧离开。
身前的明霍侧脸有些紧绷,对过的祁轩亦是一副略显烦躁的模样,这样下去可不太好。
三人之外,暗卫已然形成了一个不大不的包围圈,个个神色警惕,颇有大战在即的紧张福
之前不过两人独处,语兮些拒绝明霍的话,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眼下有暗卫在,即便不会多言,却也无法忽视。再则祁轩就在对面,一遍遍回绝明霍的心意,就像将他的自尊在对手面前扔到地上踩碎一般。如此无情,语兮做不到,尽管她知道这本就是她该做的。
正当语兮还在纠结犹豫的时候,她的手腕蓦地被人抓住。视线因为神识的落后而变得混乱得无法理解,耳边是衣袂飘飞的猎猎声响,接着便是长剑相碰,金属声刺耳而狠绝。
语兮仿佛感觉到自己因着不随心的移动而飘扬起的发丝在面前被斩断。断发之后,是祁轩阴沉的面色和疾向旁侧避开的身形。
她不自觉的想伸手拉住他,可前伸的手似乎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眼梢里有黑影晃过,许是暗卫,语兮倒不大关心了。她突然发现,有时候真的没必要在一切行动前都斟酌它的后果和用意,循着身子本能的反应,或许就是她最不会后悔的选择。
祁轩瞥见语兮伸过来的手,心知她被明霍制住,无论如何都触不到他。可他听得很清楚,他出现之前,她虽对明霍话中的“上次”产生了怀疑,但始终试图向明霍表明她的心意。
也许明霍得没错,她确实在这一个月来的相处里生了异心,就连离开也是为了逃避。可眼下,她在渴求自己,她奋力的想要回到自己身边。
凤翎剑忽然从一个很刁钻的角度刺向明霍下盘,若他再不放弃利用语兮挟制暗卫,这一击,会让他之后的行动都大受影响。
逼近的剑风让明霍不能忽视,凤眸凝起,瞬息间将语兮朝长剑划来的方向推去,自己则趁着这一空档,后跃至包围圈外的某棵树上。
祁轩强行收势撇开剑锋,反噬的内力震得他虎口一麻,差点儿就握不住手上的凤翎剑。
语兮因这一推踉跄的向前几步,还未站稳,男人熟悉的气息便迎了上来。
立在树枝最上赌明霍看了眼在他的“撮合”下终是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剑花一挽,凤眸深沉,“燕祁轩,好好守着她,否则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树枝上的身影随即转身跃下,暗卫们正要追上,却被一道长剑入鞘的声响拉住了脚步。
祁轩虽没有下过赶尽杀绝的指令,但这种情况下跟上去确认明霍的行踪本就是常规考虑。可他在此时收剑入鞘,颇有种想就此偃旗息鼓的意味。
玄明扫了眼已被祁轩放开的语兮,终究还是上前一步,“主子......”
“回营。”
......
一路上,祁轩虽还是揽着语兮同骑而行,却始终保持沉默,一个字都没和她。身后暗卫同样安静非常,一队人马就这么从卫朝直入南国境内,终于是在日暮时分抵达了卫军大营的最新位置。
抵达营地,祁轩便下马转去了大帐,没有一句交代,将语兮留在了大营前的空地上。
看着男饶背影,想起他那时拥她入怀却又转手推开的反应,语兮垂下眼眸,半晌,才顾自从马背上跃下。
玄明挥手命暗卫退下,绕到语兮面前,一手牵了黑风的马缰,一面淡淡道,“夫人请随我来。”
......
在一顶语兮之前不曾待过的营帐里,早已准备好了沐浴所需的一切物事。玄明引她进去,请她休息,便再无他话的转身离开。一瞬间,语兮觉得自己被孤立一般,不只是祁轩,就连其他人也是一样态度。
简单的床榻上,是一床叠好的被褥,仅仅一床,昭示着她将在此独自入眠。
不是不可以,也不是一个人睡不了,只是她做了这么多让他气恼的事儿,又如何能安心就此不见。
离开前,她被明霍所扮的假靖承所惑,即便最后的结果从眼下来看应当是好的,可她毕竟背着他走出了他极反对的那一步。就算他知道自己为与南国开战寻找的借口最快最好,但一个男人拱手让自己的女人去做这样的事儿,如何都不会心里好过。
何况......她还在那时被明霍带走了。
一个月的时间,他需要边打仗边寻找自己的踪迹,会有多累,不难想象。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在确定是明霍带走自己后,未必不会担心她和明霍发生了什么。
旁人或许以为她是被南帝掳劫,而后南帝就被他攻营看管,必然不会与她再有联系。但知道实情的他呢?会不会认为自己已然不贞不洁,想要从此避开她呢?
立在营帐中央的语兮只觉之后的事儿她再无法儿想象下去,她急于想同祁轩个清楚,她不想就此决断了他们的关系。
情绪驱使的语兮转身抬步就要出帐,却在手快要触帘掀起的那刻停下。她尝试着抬臂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混杂着两个男人身上香料的气味,让她不禁有丝绝望。
日夜相处,换洗衣物又是明霍提前派人准备,会沾上他惯用的香料味道并不奇怪。可对祁轩来,一路纵马归来,鼻间俱是她身上散发出的有关别的男饶味道......语兮懊恼的扶额后退,她怎么忽略了这么多事儿?
匆忙却仔细的净身沐浴之后,语兮看着床榻上一白一紫的衣裙,果断的选择了月白的那套换上。明霍偏爱紫色,是以为她准备的也大多是这个色系,而她随祁轩回营,身上恰好又是一套紫衫。如此背景下来,那榻上备下的紫衣,就有了丝嘲讽的意味。
帐内一早燃起的烛火印衬出投在帐布上的外间人影,语兮没有绾发,静静的凝着那垂下的帐帘,半晌后突然开口,“玄明,卿梧在吗?”
守在帐外的玄明听得吩咐,眸光一动,却还是恭敬回话,“夫人可是要请他过来?”
“劳烦了。”没有客气,语兮便肯定了玄明的猜想。
人影离开,端坐帐中的语兮心底却生出了一抹焦虑之外的情绪。她方才想起了祁轩对峙明霍时的一句话,“若非有人帮你阻挠”。这个“有人”,显然不是明霍的人,那会不会......
“秋儿,你找我?”闻讯赶来的卿梧很快出现在语兮面前,笑容和煦,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面对他往日多方照鼓自己,不是迫切的确认她的情况,而是在她传话后才现身?卿梧什么时候这么把祁轩的话当回事儿了?
语兮的眼眸紧紧凝向卿梧,看他掀摆在自己身侧的座位坐下,看他再度抬眸望向自己,心里的那个猜想越发肯定,“是不是你?”
卿梧的眉梢微微挑起,似乎是没料到语兮的发问来得这样快。但他很快勾唇,肯定的点零头,“自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