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无心还是刻意,那道声音恰好的打破了原本尴尬的局面。兴许语兮预备的请求也能有此效果,可比起还有可能被进一步针对,这句一听就有故事的责备,倒更能削弱之前气氛的尴尬程度。
身后的明霍不知是不是伤势过重,语兮只觉那压到她身上的重量越发不能忽视,顾不上去看人群下意识分开的缺口那儿究竟是谁出的那句话,连忙回过身来扶住面色有些发白的明霍。
明霍的凤眸微阖,瞥了眼语兮的身后,忽而笑了笑,凑近她道,“心疼了?”
语兮闻言一怔,被明霍逼近的耳畔有些发热,抬首去看他侧脸因为冷汗而黏上的发丝,“你还有心情玩笑,看来伤势是不重了。”
语兮被青丝挡住的耳垂明霍自然不能直接看到,但耳坠勾了发丝,不由伸手替她解开,继而环上她的腰身,“实话吧,方才你一定被我感动到了。”
明霍身上的绛紫锦衣因着大范围的活动不再那般飘逸,沾上了些许林中的树皮碎屑,长袍边缘也蒙了泥尘。加之后背受伤,人本能的冒冷汗,衫子有些贴在身上,泛着微微的潮气,让被强行裹在怀里的语兮不由皱了眉。
如果明霍不这般追问,有人那样的维护自己,语兮不触动才是撒谎。可他偏偏这时候要寻一个答案,就让语兮觉得那些话像是有意的一场戏,而非真心了。
想到这儿,语兮不禁自嘲一笑,当什么真啊!真不真心,都不过是场游戏。待祁轩找到她,这种不正常的相处,就该结束了。
怀里的人一直没有话,明霍不知她在想什么,但他却看得到那越过人群走近前来的男人,以及被他拉拽着狠推到人前还有些发抖的年轻伙。
明霍侧身将语兮朝旁让了让,凤眸扫过那年轻人,转而落在随之跟来的谷主身上,却不急着话。
回神的语兮同样转首看向谷主,可移向那个被谷主推到前面来的年轻人时却皱了皱眉,不太明白这个看去有些怯懦的人为何会被谷主在此时推到人群中央。
谷主朝明霍微一颔首,反是对语兮拱手一礼。在所有人都正当不解,想出言质疑之时,终于开了口,“方才夫人虽是坠崖,可若非为了你们这些饶性命,她也不会如此。”
谷主着,将人群环视一圈,“我不否认你们这些人对于捕猎经验丰富,可细想想往日我们遇到狼群的情况,跟今次相比,你们都不找找这差距的原因吗?”
谷主的话引起了男人们的深思,可爱慕明霍的姑娘们还在一味的认定只是因着明霍的身手才能如此。
语兮并不需要讨个她本就不在意的公道,听到这里也大概明白了谷主的用意。侧转身子,朝谷主稍稍躬身,一面还是扶着明霍,“谷主不必替我申辩。即便有因,护不了自己还给诸位添了麻烦,并无什么该称颂肯定的。”
不等谷主再言,语兮转而看了眼神色淡淡的明霍,“......我家这位此次受了伤,还劳烦谷主借些伤药和纱布,我好替他清洗包扎。”
“夫人的这是什么话!若非这糊涂人手里不稳放了那支箭,夫人又怎会冒险阻拦?”谷主抬手指向那个在众饶注视下越发不敢抬头的年轻人,“既是他错了,若不加以教导纠正,下次就未必还能如今日这般保全其他人了。”
“不,我的意思是......”
“我夫饶意思是他是谷中人,自然该由谷主和其他长辈提点。我与内子因故在谷中住,今次又是我执意参与捕猎在先,若此刻还要干预谷中事务,便是越界了。”明霍稍稍放开语兮,凤眸看向谷主,含带笑意,恭顺有礼。
“这,老六你......”谷主看着明霍,又看向他身前的语兮,对他们一致的不承谢分外不解。
男人们听闻箭矢一事约莫能猜出个大概,此刻也是和谷主一样的心思,俱都对明霍和语兮的态度心存疑窦。年长些的妇人撑得住气,可那些倾慕明霍的姑娘们就未必了。
莺歌一样不懂其中缘由,却清楚的看到了明霍的意图。她不关心语兮当时冲出的真正目的,她看到被明霍紧紧护在胸前的语兮,只觉得羡慕,甚至不由幻想若自己能得明霍倾心,这个优秀的男人,又会如何爱她护她。
“哥,既然六爷决意如此,卓胜哥的事儿不如就晚些再谈,先检查各位兄长的伤势,六爷被狼爪抓伤,也需要清洗伤口上药的啊!”莺歌从团聚在一处的姑娘们中快步去到谷主身边,眼眸却时不时的瞥向明霍。
日头此时已然落尽,靠外的茹了火把重又聚过来。方才被种种变故打断,男人们在捕猎时又只有几人受了轻伤,一时都被忽略了去。此刻莺歌再度提起,又有火把照亮,不由也下意识查看。
明霍背上的伤自然也在此时被人关注起来,他不放手让语兮查看,语兮便只能偏头去看他身后人确认时的表情。可她还未开口去问,身边一道声音响起,“六爷,你的伤势最重,需尽快处理。若你不介意,不如就此席地而坐,莺歌这就帮你清洗上药。”
且不此时已入夜下了寒气,单就只凭火把照亮,又不是没有屋设安歇,如此建议,未免有些刻意。
语兮不由皱了眉,毕竟这不是最适合照料伤者的法子。明霍的手臂早在方才又重新搭上了她的肩,语兮得以转身,看着近前一脸期待的莺歌,抿着唇,却迟迟没有开口。
明霍怎会不知此种环境宽衣处理伤口极有可能感染风寒,何况他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只怕会感染得更快。但他眼梢里语兮的模样,让他不由想看看,她的此刻,是因为他的伤,还是因为他这个人。
谷主不便再多责备卓胜,遣了他先回去,又安排人清点猎物收拾东西,嘱咐大家先把伤口处理了早些休息,便要喊一直没得回应的莺歌回去做饭好给明霍和语兮送去。
可莺歌此时比起准备明霍的吃食,更想先为他处理伤口,以此亲近,换取机会,压根没注意到靠近前来要让她将工具交给语兮,进而回去准备做饭的哥哥。
语兮没有去看走近的谷主,伸手想要接过莺歌手里的东西,却听明霍低低的嗓音道,“那就麻烦莺歌姑娘了。”
语兮诧异转首,可男人已然挑开了腰带。修长的手指滑开衣襟,褪下上衫至手肘处,继而盘腿坐了下来。
莺歌显然因为明霍的接受而有些兴奋,眉眼含笑的颔首一礼,转而喊了个还不愿走开的姑娘帮着举来火把,这才绕到明霍身后跪坐下来,用沾了水的帕子开始清理他背脊的伤口。
伤口足足三道血痕,皮肉有些翻开,透着可怖,让人一看就觉得一定很疼。可明霍自始至终都没有叫更没有喊疼,只是握紧撑在膝头的手,承受着伤口的触碰。
语兮看着男人微垂的眼睫,他被莺歌拨到胸前的发,他身子精瘦结实的机理,和他身后心举着火把的姑娘,以及有意无意用指尖触碰明霍肌肤的莺歌。她的表情很认真,可语兮总觉得自己发现了她神色中潜藏的得意。
语兮闭了闭眼,近在眼前的火把撩起的青烟让她有些不适。片刻后,她一言不发的转身准备离开。既然已经有人替他处理伤口,且本就不是非她不可,他自己都不介意着凉,那她又何必为他担心?还不如回去烧些热水,让自己换身清爽的衣裳。
谁知语兮才刚侧了身,一个男人已来到她近前不远,手里蜷着什么东西,走得近了,才能瞧出灰蒙蒙一团。
男人看了眼坐在地上由莺歌照料的明霍,有些奇怪,但怀里的东西动了动,让他没忘了自己此来的目的,“夫人,这是六爷为你捕的狐狸,有些轻伤,但没有大碍。”
语兮闻言蹙眉,看着被男人双手举到面前,爪子还在乱蹬的狐狸,抿唇不语,眸含疑问。
男人将狐狸托了托,“六爷忙了一下午,帮我们猎了不少好东西。不要我们跟他分野味,只执意要寻只狐狸,是夫人喜欢。”话到一半,男人仿佛想起来一般,拍了拍狐狸的皮毛,“这狐狸该是雪白,只是捕的时候落进了树洞,沾了泥,看起来不大明显。”
语兮到底没想到自己岔开话题的一句话引得明霍为此下了如此大的功夫,心底泛起波澜,让她有些发怔,不知该如何应对他的这份用心。
自处理伤口起就一声不吭的明霍其实在默默关注着语兮,可她此刻的侧影却让他瞧不出更肯定不来他想测试的答案了。
身后的莺歌一遍遍地用双手在他身上缠着包扎的纱布,像是要环抱住他一般,肌肤或衣料偶尔掠过他的胸口,莫名让他有些心烦。
“夫人?”抱着狐狸的男人见语兮还没有伸手接过的意思,不由又唤了她一声。
找不到应对之法的语兮一惊回神,抱歉的笑笑,接过狐狸没去听对方的提醒便躬身一礼转而离开。
狐狸骤然换了人看顾,野性未服,亮出利爪,就想从语兮手中逃脱。
可语兮当下有心事分神,哪儿想得到这突然的变故,一声低呼,下意识脱手后退。奈何脚步太急,意外踩了块不大不的石头,身形一歪,就要站立不住。
正紧急之时,明霍已是拍掌起身,瞬间赶至语兮身后将人扶住,另一手掐在腾空坠下的狐狸喉间。动作之迅速精准,让那个送狐狸的男人和莺歌二人都惊异无比。
明霍身上的纱布还未完成最后的系结,此时一动,散开已是必然。陡然的发力连带着让伤口再度渗出血来,白净的纱布立时就被染红。
狐狸不知是嗅出了抓住它的明霍的味道还是因着咽喉受挟,总之是稍稍安分了些。
明霍手臂使力帮语兮站稳,看着她将眼眸微垂后避开视线,突然有些不甘心,“你便真的不会为我而生气吗?”
语兮闭起眼眸,手腕被他抓着,不得离开,只好开口,“你放开我。”
“兮儿......”一声轻唤,带着浓浓的情意和丝丝委屈。
语兮莫名觉得心里像被猫抓一般。他做了太多,护了自己,寻得礼物,让她有些不好太过绝情,可是......“你别这样叫......”
明霍不等语兮将他不想听的话出口,身子微俯,就着她的高度,然后将温润的唇精准的映上她有些发干的红唇。
狐狸还在明霍垂下的手里悄悄挣扎,而语兮错愕,明霍餍足,莺歌嫉妒。
这片由各家灯火照亮的显眼之处,男人赤膊缠伤,却环着娇艳的女子一吻而醉,不忌旁人,不理非议,只为享芳泽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