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晒得屋前的空地上暖暖一片。语兮以手为檐望向谷中错落的屋设,些许忙碌的谷中人,唤醒了她在闺中的安逸记忆。
其实相比下来,这里虽碍于地势并没有多么宽广,但没有白墙黑瓦,抬首不是四方的,终究让语兮有些喜欢这处所在。
来此“定居”约莫也有快半月了,不知什么原因,依然没有人寻来。兴许是为明霍的布置所迷惑,兴许是因外间的阵法绊住手脚,从而忽略了此处。总之,语兮和明霍的约定,还在继续。
刚来的时候,明霍甚至大方的陪她一道又返回了那个阵法的入口,只是无人引导,语兮对过阵的步法也因为看着头晕而有所忽略,实在没有自信能独自出谷。
谷中众人将她和明霍与之前那两个明霍的手下完全认作了同样的两人。是以在这里,她变成了明霍体弱且略显清冷的夫人,不爱与人话,一切需要或与谷中饶沟通都由明霍出面。
语兮不知道卫军在祁轩的领导指挥下,对南国的攻城掠地到了什么地步。不知道南帝如何,颦眉公主如何,更不知道这场约定要进行到什么时候。
她只是从最开始的淡然笃定慢慢变得焦虑,继而又从焦虑中逐渐恢复平静。明霍人前人后待她不可谓不好,只是他们不会有结果,再好,也改变不了什么。
半月相处,谷中人虽也和善,但却只流于表面。自给自足的人们,从来就不会太过单纯,而因着语兮的不合群,这些人对语兮的防备,反而多过了明霍。
明霍乃是堂堂皇子,即便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站在谷中的男人们之间,也是极为出众的。气质、样貌、态度,都让人挑不出错来。而素来深居宫闱的他,未经烈日的灼晒,仿佛在一瞬间就勾去了谷中那些未嫁姑娘的芳心。
谷中的人未必懂得什么叫倾国倾城,俊雅朗逸。可跟自己人比一比,人心里对美貌俊朗的判断就会给出一致的答案。
只是一夫多妻,姑娘们不在意将自己的芳心暗许,而语兮已有夫婿,男人们再欣赏,却也无可奈何。何况,谷里谁不知道,那位六爷,对自家夫人有多么上心,如何宠溺。
暖阳晒得才用过午膳的语兮有些恹恹的发困,才要回屋休息,就听一个声音自远而近。语兮叹了口气,明霍这桃花,还真是锲而不舍。
“夫人总待在屋里做什么?兄长们过会儿要去崖下捕些山兽,夫人若无事,不妨去凑个热闹?”语兮猜中的那朵桃花熟络的同她打着招呼,自顾自的搀上她手臂,就要引她朝外走。
此人乃谷主妹,名唤莺歌,据明霍那个手下有副好嗓子,歌声宛如空灵鸟,遂得此名。
初时语兮和明霍的吃食都由那日领他们入谷的手下准备,后来某一日,明霍安排那人出了谷,而正当语兮在考虑该如何填饱肚子的时候,谷主领着莺歌就将四饶饭菜送了过来。
语兮不知明霍是如何进行的交涉,但一同用过膳,又得人照顾,总不好不给人家好脸色。莺歌的音色确实悦耳,语兮虽对山兽无甚兴趣,可还是没有拒绝的跟着莺歌走近崖边。
莺歌的个性大方爽朗,如果不是语兮看出了她对明霍的心思,想来将她当作如蔻蔻一般的妹妹对待也是不错。语兮不是嫉妒或吃醋于旁的女子喜欢明霍,她只是不喜莺歌这样利用自己,打着关照她的旗号,借机和明霍接触攀谈。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在莺歌忘我的和明霍话,全然不顾虑她这个借口的时候。想见便自己去找,通过她绕这一步,真是让被迫配合的语兮无奈又烦躁。
莺歌用捕猎山兽的话题铺垫了许久,及至两人来到崖边,看着蹲在附近整理装备的男人们,终于将真实目的道出了口,“夫人方才独自在家,六爷怎么不陪在一起?”
看着莺歌转首寻找明霍的样子,语兮移开视线,对她的守株待兔不欲评价。片刻后见莺歌寻人无果,语兮稍稍牵起唇角,“谁知道去哪儿了,反正丢不了。”
语兮对明霍一向的不甚关心,因为她很清楚,凭明霍的身手,这谷中的任何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自是无需担忧他的安危。但也就是因为她的这份夫妻间略显冷漠的态度,让如莺歌这样倾慕明霍的其他女子觉得,她实在配不上明霍那样的好男人。
语兮对此也有自觉,可她是燕平王的女人,和璟王爷能有什么关系。旁饶喜欢,旁饶看法,都与她无关,何况即便她扮作一个体贴的夫人,这些人就不会因明霍对她产生敌意了吗?
莺歌有些自讨没趣,心下失望,也失了再和语兮闲谈的兴致。没再陪一会儿,便找理由向语兮告辞,同其他人话去了。
语兮无心多留,但崖边的风景她又确实还没见过。周围各处都有人聚集,失了这个位置,她便再没法儿从高处去看那层层叠叠的矮树灌木和更远些的高树陡崖了。
既然谷中人预备在这崖下狩猎,而此处阻碍颇多,行动起来必定不便。狮虎一类只怕此处不会多见,可即便没有这些猛兽,人站在矮树中也会尤为显眼。山兽自有野性,猎物入目,就没有放过的道理,难怪谷中人对这狩猎如此重视。
准备绳索和用具的男子各个体魄精壮肤色黝黑,看得出来干惯了这种活儿。眼见他们已快收拾停当,语兮转回视线,直起身子,正要转身离去,背脊却被人撞了一下。侧步正要稳住身形,奈何她距离崖边太近,脚下石块呈弧,竟一时踩了个空。
“心!”一声微急的呼唤入耳,语兮就感觉到自己的腰身被人揽过。身子陡然向后靠去,撞进一个近日来有些闻惯了味道的怀抱里。
明霍将语兮揽进怀里,双手缚住她的同时,凤眸含带着微微怒气的扫向方才经过语兮身后此时停步望来的几名女子。
女子中落在最后的一个自然就是刚刚碰到语兮的那人,明霍的注视让她心下一慌,连忙上前躬身道歉,“六爷,是......是我不心,碰到了夫人,还好六爷…...”
“不碍事儿,是我方才自己不心。没找个平坦的地方,倒是吓着了你。”看对方神色,语兮就知明霍此刻的表情一定不好。出言先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复又拍了拍明霍还扣在腰间的手臂,示意他不要过分苛责。
那人听得此言,仍旧不安的看着明霍。半晌才勉强笑道,“终究是我不心,惊了夫人。”
语兮兀自叹了口气,瞥了眼面前人和一旁那几个女子的脸色,到底还是不忍。稍稍放软了身子靠进明霍怀里,“你太紧张了,不是没出什么事儿吗?”
明霍的脸上其实一直都挂着笑,只是眼眸微冷,浑然成的气势让人觉得他还在气头上。
怀中温暖渐升,明知她是为了旁人,明霍还是收起了眸中的凌厉之色。垂首看向略微仰首望来的语兮,笑了笑,吻吻她的发,“你高兴就好。”
时日久了,语兮对明霍在人前的亲昵举动也已经习惯,没有反抗或挣扎,只歉意地朝那些女子笑笑,转而顺从的跟着明霍离开。
“我不在你身边,怎么还到处乱跑,不怕出事儿吗?”明霍手腕用力,将走到前面的语兮重新扯回面前,脸色倒是又有些发沉。
“你以为我喜欢出来被人撞吗?还不是因为你这幅皮相太好看,一个个的不是利用我接近你,就是恨不得我不存在。”语兮垂首掰开明霍的手,“明明我的样貌比你不差,怎么就没男人把你推下去呢?”
虽则语兮的话只是在表达她心里的不平衡,可落在明霍眼下,他不介意故意曲解这其中的用意。勾了勾唇角,向前迈进一步,“不生气了好不好?或者我也去参加那个狩猎,你想要什么,我都替你打回来。”
语兮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明霍回避了什么。不想多费口舌纠正,伸手将明霍推开了些,“起来,我给蔻蔻的那只赤火后来如何了?”
“秋猎生变,蔻子打算继续回松枫山去。那赤火,应该会一并带上山。”明霍不给语兮多问的机会,接着又道,“不是问你有没有想要的吗?岔开话题做什么。”
语兮斜眼看着明霍,片刻才道,“那是你的自由,为何要听我所愿?”
明霍“啧”了一声,佯作不满,但也没有多什么。拉着语兮找到正与几个男子话的谷主,出言请求一同参加捕猎。
莺歌虽比语兮要上两岁,可身为她兄长的谷主却已年近四十。但即便如此,谷主看去也只比谷中正当壮年的男人老成些,瞧上去并无太大分别。
听闻明霍想一同捕猎,谷主有些意外,不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老六愿出份儿力我自然欢迎,可此事危险,老六既无经验,还是留在这儿等他们回来就好。”
明霍看了眼语兮,转而朝谷主笑道,“谷主不必担心,自保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谷主本还要劝,但看明霍坚持,便将视线移到了语兮身上。
语兮察觉,挑眉看向明霍,见他凤眸自信,回首笑笑,“他既如此,谷主便由着他吧。”
一看人家夫妻二人都无所顾忌,谷主自也不好再多什么。叮嘱几句,便转去交代下崖的兄弟们之后多看顾着点。
眼见崖边钉下的木桩都已垂下了绳索,明霍将语兮拜托给莺歌,才要转身,就听语兮了句,“早点回来。”
语兮只是看到其他道别的人,情绪感染,便顺口了一句。人已回首,耳边却突然有气息靠近,下意识缩脖去躲,就听男饶话已然出口。
明霍俯首贴近语兮耳畔,“若是回来得早,能不能让我睡到床上去?”
语兮闻言微惊,明霍夜宿向来恪守规矩,一直都是将床榻留给她,自己打地铺,今日怎会突然借机提要求?
她刚想提醒明霍不要玩笑,他却一笑转身。前迈几步纵身跃下崖去,不依靠绳索,足点崖壁,没一会儿,竟比最早下去的男子还要去得远。
身边莺歌不禁感叹,谷主亦是开口赞道,“想不到老六看起来是个少爷模样,竟有这么俊的轻功。”
语兮侧眸浅浅一笑,“谷主便不要夸他了,不给诸位大哥添麻烦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