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震惊于自己的发现,更难以想象语兮那道眼神的意义。从心漪打破规矩的出现开始,那个过往里一向恬静淡然的女子就变了,有些面目全非,更有人性里的阴暗被逐一发掘。
她的情绪起因是单纯的,但她的反应和表现似乎一直都在偏离轨迹。
她明明拥有倾国倾城的样貌,可当那张脸上的笑意不再经由内心,而是像道具一般的被展示后,她的一切,仿佛都已不再正常。
诡异,阴邪,意味不明。
她像是已从这些纷扰中抽离开去,成为一个局外人,顾自欣赏着他们在事件中的反应,在其中的应对与挣扎。她似乎很清楚他们都做了什么,可钟鸣只觉得,他和她的认知在渐行渐远。
必须赶快告诉祁轩!
钟鸣微微惊诧的神色变化没有被有心观察的语兮放过。和她想的一样,果然是暗卫出手了。
调转的视线里那个陪在帝座旁的女子安然无恙,神色不似之前活跃自然,却也不会给人明显的不适。怎么?到头来竟承担不了自己惹下的后果吗?
果然你才是那个被他护在手心里的呢!从头至尾,不露分毫。
原来那些话不是用来框我的,原来一直都是自己把梦境太当真了。
孤身的女子稍稍避开人群,仰首远眺,逼自己将眸中泛起的潮意压制下去。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告诉她这些?为什么要出来把梦粉碎?既然他终究只是你的,在你们分开的时日里分给我一点点不可以吗?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私欲面前,旁人之念何其尘埃。
语兮最终没有再追问,心底的呐喊和叫嚣还在持续,她却已经缓缓垂下了头。放手还回去她做不到,无论从感情从孩子从利益她都做不到,可抢过来呢?真的......抢得过来吗?
“姐姐?姐姐?”
意识里,似乎有谁的声音在呼唤。语兮摇了摇头,听不清也辨不明的扶额顾自梳理分散开来的思绪。
眼前还是明亮的白昼,没办法休息,还得顾忌皇帝顾忌身份。明明自己此刻最重要的决定还在迷茫,竟还要强打精神陪着笑脸继续游戏。
这该死的自由!
语兮闭目深吸一口气,那还没放弃的“姐姐”也逐渐清晰起来。耳中接收的声音开始变得复杂凌乱,正欲回身面对的语兮突觉腰间一紧,下一瞬,视线被迫拉高,发丝扬进她微张的嘴里,脊背撞入一个坚实的胸膛。马缰跃动,夹带着来自男人过分亲近的气息。
没有时间去考虑场合对不对,语兮开口便是拒绝,“放开我,放我下去!快放手!”细长的指甲探索着所有能侵入的缝隙,企图能剜出一个缺口,从这令人窒息的一切中逃离。
极速催动的黑风让人看不清语兮此刻的神色,但她自己很清楚,她害怕身后这个男人,害怕他亲口承认自己只是他拿来慰藉的工具,害怕他此时的强势只是作为告诫的铺垫,害怕他从扮演游戏中醒悟,将他们的种种挥手否定。
从前的自己撑不撑得住语兮不知道,可如今她的家族已殁,再无退路的她,难道只能踩碎自尊,求他留给自己一个安身之所吗?
不要,她不要这样!
杂乱无章的挣扎对势在必得的祁轩来根本无关痛痒,无论语兮或抓或挠甚至张口咬上他的手臂,他依然死死的将语兮禁锢在自己身前。直到他们跑出好远,直到他再感受不到旁饶气息,祁轩这才轻扯缰绳,示意黑风减速,同时环视周围情况。
怀里的女子依旧带着她素有的香气,他们许久没有靠得这么近过了,可祁轩心底的情绪不是兴奋,而是暴怒。
他可还没忘语兮之前在林中当着自己的面儿和明霍做过什么。她是他的,他绝不允许她变心抛弃。
四周无人,祁轩等不到黑风完全停下,缰绳一甩,左掌推出,带着语兮便跃下马去。
急迈两步冲减惯性,紧接着已是将语兮调转过来,黑眸逼视她有些回避的眼眸,终于不再压抑的冲她吼道,“柴语兮,你有胆子做,就别想敷衍了事!这一次,可没人给你下药!”
语兮的神识有一瞬间的出神。什么叫这一次没人给自己下药?难道自己曾经在被人下药之时做过什么吗?下药?什么时候?是那次在破庙吗?自己做过什么,她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看着语兮犹自沉思甚至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祁轩胸中怒气愈加翻腾,单手钳住她的双手就将她朝后逼去。
祁轩直将语兮圈在自己和大树之间,捏起她的下颚,强迫她看向自己,“你在想什么?在想办法从我手里逃走吗?别做梦了!就算下一刻我要死了,也一定拉你为我陪葬!”
陪葬?为什么?你心里的人明明不是我,凭什么还要我来给你陪葬?
方才还稍显混沌的眼眸在这一瞬强制聚焦起来。语兮怒视着眼前禁锢自己的男人,双手挣不动,下巴也被他扣住,就连想抬腿给他一击,也被他更快的倾身靠近而压制。
怎么会有这般霸道的人?既给不了回应,又何必要如此逼她?
全身上下唯有嘴还没被控制住,语兮再也忍不下去。她不再去考虑出那些话的自己有多么可悲,不考虑自己会变得怎样的无地自容,只是循着人最本能的感情,肆无忌惮的宣泄,“那你呢?你就比我好到哪里去吗?”
“是,我是做了。我不过是和他接过一次吻,我还没陪他睡过呢!你呢?你做了什么?我怀着身孕去找你的时候,你在和她干什么!”
“两年了,把我耍得团团转很有意思是吧?看我为你试毒,为你夜行百里,为你被人将剑架在脖子上很痛快是不是?是,我一开始是为了自保,可我总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吧?哈,刚刚那件算的话那就算吧,可我做的总也比不过你啊!”
不知道是男饶手有了松动还是自己挣开的,语兮下意识的伸手将靠过来的祁轩推开。顾自倚着身后大树喘了口气,却像是没法儿停歇般的继续开口,“把心爱之人送到皇帝身边很痛苦吧?可那是你的痛苦,又凭何要我来陪你分担!”
“你从她那儿得不到的就从我身上掠夺,燕祁轩,你不觉得你很残忍吗?你不如一开始就告诉我都是做戏,别让我产生幻想,别让我感受到你的好意啊!”
“既然你身边的位子从来就不会是我的,那你你舍不得做什么?让我留下孩子做什么?是你的赏赐,是因为你的怜悯吗!”
语兮的嘶吼犹如困兽,她脱力的扶着树干喘息,目光却紧紧盯着皱眉想要靠近的男人。
她不欲再作纠缠的扬手一挥,“燕祁轩,你该醒了,我也该醒了。我祝你们,早日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狠狠的砸在祁轩的心口。他想要张口解释,可语兮似乎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到最后,她竟然还祝福他和心漪早日终成眷属?柴语兮,你知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满心满眼的都是一个你!
不管语兮的这种念头是谁造成又或是因何误会而生,祁轩都知道此刻没法儿去细究幕后推手是谁。他必须让语兮明白,他的心里除了她,再容不下别的女人!
身形一晃,祁轩已拦在了绕树欲走的语兮面前,双手才要攀上她单薄的肩防她逃避,眼前青丝蓦地散开。
漆黑的瞳仁睁大了看着面前可算是披头散发的语兮,又一次,你竟还想以死要挟我?
“别过来!你燕平王的游戏我柴语兮玩不起,你放过我,我不会阻碍你们的。”手中的发簪因为握得太紧反而越发暴露出来自主饶不安。语兮的眸子泛起水光,她就快撑不下去了,快放她走啊!
语兮的一切祁轩都太过熟悉。她在不安,她在害怕。她如此急切的想让他离开,心漪的原因有,自己的原因也有,但只怕最重要的,是因为她以为没有人会再给她安慰。
“你走啊......我求你了,快走啊......”话已经得太过,没有再回寰的余地。反正终究他会离开,那看着他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他为什么......还在自己眼前呢?
话语再决绝,心里的伤口也只是被撕得更大。痛苦,难捱,绝望。既然如此,就赶紧从我眼前消失。我不想再要那份你施舍的温暖,就此......
无力下滑的身子猛地被人抓住,发簪不知掉到了何处,只有男人身上的味道在迅速攻占自己的呼吸。原来,是这么甘冽的味道吗?没有旁饶脂粉气,像是,许久都没有闻到过了。
手似乎被人执起压在了某处,语兮抬眸望去,模模糊糊的,看不大清他的样子。兀自挣了挣被他压住的手,果然挣不动。微张的嘴里有咸咸的味道渗了进来,是什么的味道?好像也分不清了。
“兮儿,你看着我。兮儿,你看着我啊!”祁轩将语兮的手压在自己因各种情绪而跳得慌乱的胸口,他急于表明他的心意,可主角儿似乎已然听不进他的话。
眼泪在她的双颊静静流淌,祁轩心中抽痛,不再强迫她支撑住身子,而是顺势随她蹲下身去,单膝落地,庄重而虔诚。
男人轻轻吸了口气,倾身附到女子耳畔,呼吸微热,黑眸稍阖,“你听清楚,我燕祁轩,想要的女人全下只有你一个。”
泪,还在淌,思绪,却在刹那间乱了。
手心下是隔着衣料透过来的来自他的心跳,稍快的频率却强健非常。被他靠近的那侧耳垂微痒,想挠了挠,他却固执的不肯松开她的手。
怎么回事?是自己听错了吗?为什么全下......他要的人是自己不是那个心漪呢?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因为自己还有被利用的价值,他是为了安抚自己才这样的。
没有被控制的手胡乱的抹了把脸,语兮不想再自欺欺人,用力推了一把眼前的男人,还没确认是否有空档逃开,就欲起身摆脱他的控制。
眼看自己的心意竟没有传达到,祁轩微一皱眉,却很快明白了其中缘由。
就像他当年无意听到那段对话一样,所有的认知在一瞬崩塌,自然再难有相信可言。
她的身子无力,根本支撑不了她意识里的打算。仅仅是稍稍用力,男人就将他们的对峙延续了下来。
再多的承诺于她来都是枉然。祁轩抛却服的念头,温热的手掌探进她的脖颈,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强势落下。
一吻,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