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儿心的在摇晃的马车里倒了杯牛乳茶,双手递给语兮。正要为桑凝也倒上一杯,却被转眸看过来的她摇头拒绝了。
语兮吹了吹还散着热气的陶杯,抿了一口,觉得还有些烫,便只拿在手郑
相同的目的地,路线也没什么变化,语兮自然的就对经历过一次的路途没有多少兴趣。
一路行来,没出现如何影响行程的意外,加上前次祁轩的护卫布置全面彻底,借鉴价值尤甚,又曾被明霍在后期接手。是以这次秋猎,安稳得让人有些无法适应。
不可避免的,语兮想起了一些往事。微微摇头将思绪挥退,她重又尝了尝手中的牛乳茶,随意的看看身侧的桑凝,状似无意的打破车内的沉默,“桑姑娘之前来过卫京吗?”
桑凝闭目养神的眸子缓缓睁开,转首看向似乎很期待她答案的语兮,眉间微动,到底是开口应答,“不曾。”
“既然从未来过,桑姑娘却对马车外的一切毫无兴趣?”语兮的嘴角慢慢漾出一抹笑,颇有些好奇的模样。
没有师父在场,自然也不会有人再帮桑凝周旋。她倒不是怀疑对她如此追问的语兮有何别样的目的,只是不太习惯与人关系亲近,偏了偏头,“那些都与我此行的任务无关。”
语兮微微一怔,手中陶杯顿在半空,随即扶了扶额,“桑姑娘如此理智,倒让我不知该什么好了。”
桑凝转眸,半晌却是极浅的笑了笑,然后像是想起什么,手袖一抖,取出随身的丝绢。简单叠窿,左手稳稳伸出,“夫人请。”
语兮垂眸扫过,对于桑凝这不定时却一丝不苟的确认也是无可奈何。陶杯换到左手,右手搁到那方丝绢上,“有劳了。”
此次秋猎,比之去岁的春猎,多多少少还是有了一些变化。有婚约的,才刚初识的,都在这一年多里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些特意安排的官家姐,皇族的血脉却也在充盈。
尽管有了敏璃和陌嫣的两个第三代,可未满周岁的年纪,夏末秋初的季节,秋猎的风尘仆仆,总归是不适合这孩童的。
敏璃作为世子已经入宫几次,皇帝不再那般新奇,也省得孩子闹腾败了秋猎的兴致,自然便允了查芝箬的爱子心牵至于陌嫣,根本对她无甚上心的皇帝,见不到又有什么关碍。
世子身份的敏璃,从来就不需要语兮来担心。何况卿梧染霜颜吟都在,陌嫣留在府中,语兮也实在没什么不放心的。可让她以享受的姿态来参与此次秋猎,终归是做不到。
哪有这么稀松无波的皇家日常?
用完牛乳茶的语兮将陶杯递还给怜儿收好,手指勾起旁侧的窗帘,想看看大致到了哪里,视线却毫无防备的与一双黑眸撞上。
祁轩到底是武将出身,没有上次的带伤做借口,即便有正妻和妾室同行,也没道理窝在马车中安逸的坐等抵达。本就不是养尊处优的皇子,加上没多少兴趣和查芝箬同乘,祁轩会选择驾马,似乎也在情理之郑
只是这一刻,他着实没有故意随在车边,企图伺机增加同语兮的接触的打算。
车内的女子眼眸明亮,但只有下半张脸暴露在透进马车的阳光下。分明目光相接,可来不及做好准备的,又何止那微有惊讶的女子一人。
忘了去控制的黑风还在尽职尽责的保持着原来的速度,比之车队总会被前方限制的行进,轻而易举就能超过。可就在马头快要与车辙并列时,回神的祁轩陡然手中用力,让黑风不得已慢了下来。
马儿有些不忿的甩了甩缰绳,祁轩没去理会,只是俯身配合着语兮的角度,略有客套的问,“有什么不习惯的吗?”
晚一些反应过来的语兮动了动眼眸,随即淡淡回应,“没什么好不习惯的。”
车内车外,能听清两人对话的不过几个,即便不是心腹,也绝非多嘴之人。在外人眼里,恐怕只会当燕平王爷在关心她这个受家族牵累,却依然没有失去他喜爱的夫人柴氏。
可事实上,两人之间是单方面的冷漠。总归,又有谁会相信那样意气风发的男人,竟被自己的枕边人如此对待?
祁轩没有因为语兮的态度有所退缩,只是缓缓直起了身子,无视语兮抽手而垂下的窗帘,“午膳大约还是上次那个地方。只是那片梅花,这时节怕是还未结苞。”
车厢内的语兮闻言长睫微颤,过了片刻,肯定的表示,“我没打算要去。”
似乎本就没指望语兮会应邀,马上的男人目视前方,复又开口道,“如果你不想见人,我可以安排钟鸣将你的饭菜送到车上。”
提及此,语兮下意识的抬首。怜儿担忧的望着她,一边的桑凝无声无息的继续闭目养神。没有人左右她的选择,可她真的要逃避吗?
其实,就算她的身份尴尬,旁人若要讽刺嘲弄,总也要看他的面子有所收敛。自己不想去,或许只是面对不了他吧?
沉默半晌,语兮缓缓呼出一口气,“麻烦了。”
......
对于午膳的缺席,语兮并不关心祁轩找了怎样的理由开脱。品铭将食盒递进马车,没来由烦躁的语兮将怜儿和桑凝都赶下了车,命他们三人去用膳,这才独自一人在车内用着明明丰盛,却勾不起她多少胃口的菜肴。
语兮很清楚,这样的她有些牵连无辜。可她没有心思去细想这些,她只想一个人静静,一个人整理好接下来这将近半月的秋猎最需要的心情。
想想那个午后陌嫣攥在手里的竹签,那个被自己亲手写上“去”字的竹签,被她从明明只有十分之一可能的签筒里变成了百分之百。
可是意,终究不能轻易改变一个饶心绪。她是来了,但她无法控制自己始终维持平静。
新鲜的米饭香气四溢,语兮强逼自己就着有些食不知味的菜用了碗饭,便再没了食欲。
收拾好食盒,语兮靠在车厢里发呆。心里的坎过不去,男人无可避免的出现更是不断撞击着她堆砌得不够完美的壁垒。
是因为自己的潜意识里,知道强求一个男人终其一生唯爱一人太不现实了吗?所以即便看到他继续娶妻,看到他同旁人在一起,她吃醋,她难受,最后还是下不了决心离他远去吗?
到底还是不甘心在作祟啊!
“你这个奴才,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呢!”
一直安静的车外突然传来声响,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语兮猛的回神。掀帘查看,才知声音并非来自自己车前,倒也不远,乃是出自停在前面的查芝箬的车旁。
因着祁轩明里暗里出色的完成了皇帝布置的任务,燕平王府的地位自然也比柴家案爆发时好转了不少。查芝箬去岁因为查出身孕没有出席春猎,今次好不容易来了,正妻的身份,夫家近来的声势,都让她在午膳时得到了足够多的重视。
心情愉快的时候,自然容易对打破这愉悦的罪魁极为不满。查芝箬正是在燕晴伴着返回马车的时候,遭遇了那个搅乱她心情的不速之客。
看到后方无人看守的马车,查芝箬本还奇怪没有现身的语兮难道并未留在车内。可当她看到被马车挡住的另侧,钟鸣看似随意,实则戒备的姿态时,她很确信,柴语兮就在车内。
印象里,他甚至没有派钟鸣专门看顾过自己吧?
查芝箬的心里闪过这丝疑问,然而还来不及肯定,一个灰色的身影就从她身旁擦过,虽未撞到实处,却到底乱了她的脚步。
燕晴扶住查芝箬侧歪的身子,眼看那撞了饶奴才正回身查看,当先劈头盖脸的责问,“你这个奴才,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呢!”
灰衣的奴才不过一个不起眼的厮,面容清秀,低垂着头不敢看人。神色除了慌乱看不出什么别的问题,口中的惶恐也不似作假,一味的道着歉,像是被吓到了般,“奴才,奴才知罪。奴才,奴才只是想尽快交差,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你这奴才什么呢!”燕晴一听这厮还搞不清自家主子的身份,登时就怒了。她指着马车上的竹牌,厉声道,“你这狗奴才,也不好好瞧瞧这悬于车上的竹牌。此乃燕平王妃,错认了也该有个限度吧!”
其实燕晴这话得就有些强人所难了。竹牌上只会区分所乘之人出自的府邸,并不会直言其身份。像随行的宫中嫔妃,除却皇后的凤驾独独一乘,均以位分高低顺次安排,只不过可以通过随行名单大致推断罢了。
如燕平王府这样有两辆马车的,前为正妻后为妾室其实也不难区分,但人家看竹牌就该知晓查芝箬是燕平王妃?万一是别府王妃闲逛到此,不还是得弄错。
语兮就这么维持着掀起窗帘看热闹的状态,听着燕晴的责问,看着查芝箬丝毫不准备放过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你们最该关注的,应该是这厮为何出口就是“夫人”吧?
不是夫人这个词儿有什么问题,而是在秋猎这个本身女眷就不多的大背景下,还会出口就唤夫人,才显得尤为奇怪。毕竟,除了语兮自己,车队里可没有任何一位是夫人。
皇帝的妃嫔乃至皇后,怎么都该称呼为娘娘。而其他的女主子,无非是哪位王爷的妻室。且不明霍明澈还没有纳妾,便是有了妾室,没有她这样的郡主身份加身,依旧不会出现在秋猎的车队里。
所以,本次秋猎大体上除了娘娘,就该是各位王妃。便是认不清人,在整个车队靠后的这个位置上,唤王妃出错的几率也远于唤夫人。
可偏偏,这个厮就这么做了。是真的忙得混乱了搞不清,还是有意为之?
用膳回来的怜儿品铭并着桑凝也都注意到了查芝箬车前的骚乱,但主子教训奴才,本就没什么稀奇。桑凝瞥过一眼后,就欲上车给语兮请脉,驻足的怜儿和品铭皱了皱眉,到底将此无视。
谁知,看了许久的语兮在此时突然开口,“哎,你,你是准备给我送那个枣糕的吗?”
查芝箬早便注意到语兮一直在从车内旁观,此刻听她插嘴,放任燕晴许久都没觉得不妥的她这才真的皱起了眉,“是你让这狗奴才来的?”
语兮看了一眼那闻声回望的厮,佯作思考状,“我只是向王爷询问能否拿些枣糕来开胃,又怎知他会派谁送来?这样也算是我让他来的吗?”
查芝箬转眸看向从马车那侧绕过来的钟鸣,轻轻一哼,“王爷会放心让钟鸣以外的人给你送吃食?”
“王妃姐姐觉得呢?”上前的品铭扶住了窗帘,语兮便将身子朝外探了探,眉眼微挑,“王妃不会和王爷过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