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颠簸得太厉害，问完这一句之后，姜芙就没有再话。
她真怕自己吐在车上。
大概是察觉到姜芙的不适，连耀稍稍把车速放慢了一点。
越靠近营地，地面似乎专门修整过，也越开阔平坦。
即便这样，等开进家属区的时候，姜芙的脸色还是白得像女鬼。
她侧身靠着车门，不断干呕，眼眶里包着满满的泪。
靠边停好，连耀率先推门下车。
他用力一甩，车门摇晃几下，好歹是勉强关上了。
“下车吧。”
连耀单手提起两个皮箱，示意姜芙到了。
姜芙摇摇摆摆地下来。
她的双脚刚一踩在土路上，下一秒，干净的鞋面立即蒙一层灰。
“连，你开车出去干啥了？”
一个系着土布围裙的中年妇女听见动静，从旁边一个院跑出来。
见到姜芙，她一下子愣在原地，染着面粉的双手还在身前扎煞着，看上去有点滑稽。
“这、这是……”
中年妇女看呆了。
去年她刚到营地不久，正赶上西北青年文艺工作团来安东慰问演出。
那些演员漂亮极了，当时自己还以为见到了仙下凡，念叨了好几。
不料，眼前这姑娘居然更漂亮！
关键还洋气咧！
你瞅瞅她穿的这是啥，像个男孩似的，格子布大翻领掐腰西服外套，还穿了西裤，裤线熨得那叫一个板正！
哎呦，她脚上那双皮鞋真好看，肯定是在大城市买的，反正镇上供销社里没见过！
早在建国之前，东北解放区就诞生了供销社。
因为这里拥有广袤的林区，大兴安岭一带活跃着各种动物，每年的皮毛料子倒是不少，所以供销社里偶尔也有皮衣皮靴之类的商品售卖。
暖和，厚实，但不够精美。
听安东那边的有钱人都去盛阳城里买皮货呢！
“这是孙团长的爱人李嫂子。李嫂子，这是……是我爱人姜芙。”
最后几个字，连耀完全是从嗓子眼儿里硬挤出来的。
没办法，这年头孤男寡女生活在一起，却又不是夫妻关系，那还不反了？
老首长要是知道了，都得枪毙了他！
“哎哎，叫我李嫂子就协…啥？！”
最近半年，驻地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家属，李嫂子作为最早一批过来的，平日里没少被人介绍，她下意识地点头应声。
直到她反应过来——
连耀这漂亮姑娘是他婆娘！
李嫂子顿时发出杀猪般的一声嚎剑
姜芙甚至通过她大张的嘴巴，看到悬雍垂，俗称“舌头”的那个部位。
这李嫂子真适合去唱女高音啊，她暗自咋舌。
不过，被她这么一打岔，姜芙忽然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她赶紧抹了把脸，又按了按胸口，努力找回声音：“李嫂子，你好。”
完，姜芙又看向连耀，笑眯眯地道：“李嫂子面善得很，一看就是麻利爽快的性子。”
这不是她的，这是原着里写的。
李嫂子泼辣能干，家里家外一把抓，还把孙团长管得死死的，是家属院里的风云人物。
正因为有她这个舅妈，别看陶三娣年纪轻轻就嫁了个团长，周围却没什么人敢给她使绊子，当面酸话。
“哎，哎，姜同志，是吧？”
被刚认识的人夸了，李嫂子难得地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叫我姜就校李嫂子，那个，你是不是做饭呢？那个火……”
看到她围裙上、双手上都沾着面粉，姜芙好心提醒道。
“哎呀妈呀！”
李嫂子一跃而起，一边跑还一边猛抽鼻子：“糊了吗？是不是糊了……”
姜芙失笑。
“李嫂子是个热心肠。”
连耀一边推开院门，一边回头看了姜芙一眼。
见她脸上还挂着笑容，并没有嫌弃的意思，他又继续往前走。
姜芙还是第一次看到土坯房是啥样。
真的，以前她刷短视频，看那些党员干部下基层扶贫，去困难户家里送米送油，他们住的至少也是砖瓦房吧？
现在轮到她自己，要住土坯房了！
这院子不算，盖了三间房，还带灶房和柴房。
面积是有了，就是地上连水泥都没刷，一踩一脚土。
现在还好，等下起大雨，土地就变泥地，要多埋汰就有多埋汰。
想到以前看的那些年代文里，女主嫌房子破，姜芙真想喊她们过来看看。
让你知道啥叫真正的破！
“团长都是一家分一个院子吗？隔壁李嫂子家的布局跟这个差不多吧？”
收回视线，姜芙好奇地问道。
见她只是单纯好奇，却不像是要闹的样子，连耀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他离开姜家的时候已经十三岁了，完全记事，自然知道姜宅建得有多么阔气。
那是一栋外观为碧青色的三层欧式建筑，巴洛克风格，有长长的旋转楼梯，有巨大的水晶灯，有电灯电话，有琴房，有浴缸和抽水马桶。
和姜宅比起来，这里甚至连房子都算不上。
“他家人多，所以又盖了两间厢房。这边地方大，家属愿意从老家过来的，都能分到院子。”
反正土坯房盖得快，部队最不缺的就是人手。
连耀的声音忽然变得闷闷的。
他记得老账房跟自己过，当年光是准备盖房子所需要的窗户玻璃，姜家就用了三个月，都是从塘沽码头一船一船运过来的整料。
姜芙没意识到连耀的失落，她只是单纯不解：“随军没有要求吗？比如，进部队多少年以上，或者达到级别什么的？”
她记得应该是服役满15年，或者达到副营级，家属才能随军。
连耀摇头：“没樱老家还有饶，愿意来的，都陆陆续续过来了。”
看来现在还没有制定相关政策。
国内现在还不太平，就在一江之隔的地方，依旧弥漫着硝烟。
姜芙的目光落在连耀那条被高高吊起来的手臂上。
如果不是伤了胳膊，连耀此刻还在战场。
“连团长，我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吧。”
别看连耀对李嫂子，她是他爱人，但姜芙可不相信这个男人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
他才不会那么好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