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萧承岺的瞳孔骤然紧缩。
苏沉甯的指尖还停在他渗血的咬痕上,目光却已涣散。
她看见消毒水刺白的病房,听见心电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尝到化疗后喉间翻涌的血腥气——
回去那五年,癌症再次复发,她曾怎样蜷缩在病床上,咬着被角又熬过一个个剧痛的长夜。
“那时候…”她突然笑了一下,泪珠却砸在他锁骨上,“我总想,就这样走了算了…”
萧承岺猛地抬起她的脸,烛火摇曳间,他看清她眼底破碎的光——那是独自对抗死亡的孤绝,是无数次在剧痛中濒临崩溃的倔强。
“苏沉甯,”他声音哑得可怕,拇指重重碾过她唇瓣,“你敢死,我就敢让全下人为你陪葬。”
窗外风雪呜咽,像极了她咯血时压抑的咳嗽声。
苏沉甯垂眸,没有话。
“之之…”他忽然将人按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我不许…”
尾音哽在喉间,化作一声颤抖的喘息。
苏沉甯在他怀中闭上眼,多可笑啊,她在治疗时也在想着他。
可如今真的回来了,却不敢告诉他——这副残破身躯里,藏着颗随时会停止跳动的心脏。
萧承岺的掌心贴在她后心,突然僵住了。
他分明感受到——那层单薄皮肉下,心跳微弱得像是风中残烛。
“之之…”帝王的声音陡然变流,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你骗我?”
苏沉甯仓皇想躲,却被他一把扣住腕脉。
萧承岺习武之饶指腹精准压在那处紊乱的脉息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满室死寂中,她忽然轻笑:“现在你知道了?”指尖抚上他剧烈颤抖的睫毛,“这次我还是为了我自己,我想活着。”
萧承岺的指尖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脸颊。
他垂下眼睫,在她指节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声音低哑,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苏沉甯怔住,却见他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知道我的之之怕疼,知道她最惜命…知道她就算为了活命回来,我也欢喜。”
他顿了顿,喉结微滚,“或许她回来有一分,是想见我的。”
苏沉甯呼吸一滞,眼眶蓦地红了。
萧承岺却不再逼问,只是将她拢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轻轻摩挲:“没关系,之之为了什么回来都好。”
他的手掌抚上她心口,那里跳动虽弱,却真实存在,“只要你还在这里,只要能留住你,怎样都可以。”
窗外风雪渐歇,一缕晨光穿透云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萧承岺低头看她泛红的耳尖,忽然轻笑:“这次,我帮之之完成任务。”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誓言般郑重—— “我们一起活着。”
“好。”
萧承岺拢了拢她散落的发丝,指尖轻轻拂过她微红的眼尾:“再睡会儿。”
他的嗓音低沉温柔,带着不容拒绝的哄诱,掌心贴在她后背缓缓抚着,像是给炸毛的猫儿顺毛。
苏沉甯眼皮发沉,却仍强撑着揪住他衣襟:“那你呢?”
“我在这儿守着。”他低笑,拉过锦被将她裹紧,又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等你醒了,带你去瞧沉熙练剑,他总把招式使得乱七八糟,要人教。”
苏沉甯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往他怀里蹭了蹭,“你教他。”
“好。”萧承岺垂眸看她渐渐平稳的呼吸,指尖在她腕间轻轻一搭——还好,脉象虽弱,却比先前安稳了些。
窗外晨光渐暖,积雪从梅枝上簌簌滑落,他低头贴了贴她微凉的脸颊,无声地弯了唇角。
阳光渐渐爬满床榻,将相拥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
帝王垂眸看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终于也缓缓阖上眼。
*
晨光熹微,太极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母后!母后!”萧沉熙一把推开殿门,稚嫩脸气得通红,“父皇又罢朝了!大臣们都在大殿等着…”
话音戛然而止,太子殿下瞪大眼睛——他的父皇正搂着母后睡得香甜。
更过分的是,父皇居然用龙袍广袖严严实实遮着母后的耳朵,连他这般吵闹都没惊醒她。
“大惊怪的。”萧承岺不知何时睁了眼,眸中哪有半分睡意。
他要开口,怀中的苏沉甯却已迷迷糊糊醒来:“沉熙来了?”嗓音还带着睡意。
“嗯!母后我来了!”太子得了准许,立刻像只欢快的雀儿平榻边,却在三步外猛地刹住——父皇的眼神太吓人了。
他规规矩矩行礼,眼睛却不住往母亲那儿瞟:“母后,儿臣昨夜背完了《楚辞》,还、还…”
话未完,突然被萧承岺拎着后领提起:“你母后需要静养。”
“没事。”苏沉甯无奈地拽了拽他的衣袖,朝孩子张开手臂,“来,让母后瞧瞧。”
太子眼睛一亮,刚要扑过去,却见父皇冷着脸挡在中间。
萧沉熙气鼓鼓地跺脚,委屈地扁扁嘴,靴子在金砖上踩出清脆声响:“母后!父皇今日不上朝了!太傅……”
萧承岺一个眼风扫过去,太子立刻噤声,却仍不死心地扒着床沿,眼巴巴望着苏沉甯。
苏沉甯睡眼惺忪地从萧承岺怀里支起身子,发间还缠着帝王的一缕墨发:“承岺…”
“再睡会儿。”萧承岺顺手将她按回枕上,转头对儿子眯起眼,“《贞观政要》抄完了?”
太子顿时蔫了,揪着衣角声嘟囔:“抄了大半,儿臣…儿臣是想母后了…”
苏沉甯心软成一团,正要起身,却被萧承岺抢先一步。
帝王拎起儿子往殿外走:“朕看你是想挨板子。”
“父皇!儿臣真的想母后!”太子在半空中扑腾,突然灵机一动,“母后!您看父皇欺负人!”
苏沉甯倚在床头轻笑,晨光为她披上柔纱。
萧承岺回头时,正撞进她含笑的眼里,手上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三分。
太子趁机挣脱,一溜烟跑回榻边,献宝似的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母后快尝!儿臣特意藏的桂花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