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疏影放下解剖工具,摘掉沾满粘液的手套,沉默地看着解剖台上那团难以名状的存在。
理性告诉她,玛拉蒂所很可能是真的。
这种程度的扭曲,只能来自某种充满恶意的超验力量。
“我相信,这是一种我们尚未理解,且极具威胁性的存在。”
理性在此仿佛到达了边界。
沉默良久,凌疏影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是,神官阁下,这依然无法完全解释你们对海鹞的态度。”
“她的血脉,与这种渊语,究竟有何关联?”
玛拉蒂神官与凌疏影对视,那双能洞悉人心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悲悯的神色。
“因为,珊德拉公主,海鹞的母亲,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被渊语深度侵蚀后,没有失去自我,没有完全畸变的人。”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她能够聆听乃至影响那种存在。”
“那种东西……可以被聆听?”
神官摇摇头,“正常的聆听者精神敏锐,一般来会像那位弦歌,一点污染就会感到不适,但珊德拉她……不一样。”
“她会和渊语对话,她常‘海洋中有歌声,它们感到悲伤痛苦’。”
“它们?悲伤?”
神官再次摇头,“我们无法确认这是珊德拉的主观法,还是海底那种存在真正感到悲伤,等我们想深度研究时,珊德拉她已经……”
正要时,解剖室的刻度钟响起。
神官抬头看向钟表,“好了,接触时间已经到达阈值,我们该出去了。”
“……稍后,卡兰会告诉你们一牵”
离开解剖室,玛拉蒂神官没有多言,只是沉默地引领着三人,再次搭乘自动舷车,离开了那座嵌入山体的研究设施,返回了苏达莎娜城内的会客厅。
厅内摆放着柔软的坐榻,茶几上已备好热茶和清新的果品。
这种温馨与方才的场景形成巨大的割裂感,让凌疏影感到世界的不实。
“弦歌怎么样?”几人落座,休憩了一会,院长开口询问弦歌状况。
“无恙,没有受到污染,但需要静养,已经送到了寂静之庭,那里有助于精神康复。”
两人都没话,无疑。
又坐了一会,会客厅的门被推开。
来者并非卡兰,而是萨米特国王。
这让三人都感到意外。
他换下了昨晚那身略显沉重的礼服,穿着较为日常的深蓝色长袍,但眉宇间的疲惫与凝重依旧清晰可见。
“陛下。”
三人款款起身,行了礼。
“无需多礼,三位快请坐。”
他对着站起身的凌疏影等人微微颔首,目光尤其在凌疏影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知道他们刚刚经历了什么。
“我知道你们在迷惑什么,这些事由我来更为妥帖。”
“学者阁下,”国王的语气诚恳,“想必玛拉蒂已经让你们看到了我们梵明岛所面对的真正威胁,现在,是时候解答你们心中,关于海鹞那孩子最大的疑惑了。”
两茹点头,眼神示意继续下去。
他没有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仿佛也急于将这沉重的秘密与人分担。
“海鹞的母亲,珊德拉,是我的亲妹妹,梵明岛名正言顺的公主。”
萨米特国王的第一句话,就坐实了海鹞的皇族身份。
但他随即话锋一转,眼神中流露出追忆与痛楚,“但她并非在梵明岛的宫殿中长大,或者,她人生中最重要的转变,发生在她离开梵明岛之后。”
国王缓缓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秩序井然的城市,开始了他的讲述:
“那是在近三十年前,渊语的侵蚀现象虽然早已存在,但远没有如今这般活跃和难以控制。”
“珊德拉是当时王室中最具赋的聆听者,这是我们对于少数生对能量和精神波动极其敏感,甚至能模糊感知到渊语存在的特殊个体的称谓。”
“她聪慧、善良,却也带着一股不愿被宫廷束缚的倔强。”
“在一次对边境海域的例行监测任务中,她的船队遭遇了异常强烈的渊涡和随之而来的规模渊语爆发。”
“船队失散了,珊德拉所在的船只漂流到了浪墟边缘一座名为碧海岛的型岛屿附近,船只损毁严重,她本人也受了伤,并被微弱的余波所侵蚀。”
“是碧海岛上的渔民救了她。”
国王的语调柔和了些许,“那是一对善良的普通渔民夫妇,他们悉心照料了珊德拉。”
“在养伤期间,珊德拉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与那对渔民夫妇的儿子,相爱了。”
“一个名叫阿汉的渔夫,年轻、勇敢而淳朴。”
“当梵明岛的搜寻队最终找到碧海岛时,珊德拉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她拒绝返回梵明岛。
“她通过特殊方式传回消息,告诉我们,她在碧海岛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与真实。”
“远离了梵明岛高度紧张的抗争氛围和宫廷的繁文缛节,与阿汉在一起,过着简单朴素的渔民生活,让她那颗因常年精神敏感而备受煎熬的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碧海岛那种原始而充满生命力的环境,以及阿汉身上那种纯粹坚韧的生命气息,似乎能中和了她体内残留的侵蚀。”
“同时让她能够以一种更平和的方式与那种力量共存,甚至更清晰地理解它。”
萨米特国王转过身,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
“我们尊重了她的选择,尽管这很艰难。”
“我们秘密为她提供了必要的保护和有限的物资,让她能以‘失踪公主’的身份,在碧海岛过上她想要的平凡生活。”
“她与阿汉成婚,后来生下了海鹞,我们一直通过特殊渠道,远远地关注着她们一家的安危。”
厅内一片寂静,只有国王低沉的声音在回荡。
凌疏影若有所思,她回想起海鹞那蓬勃的原始生命力,以及她对海洋生物那种然的亲和力,或许这正是继承自她的父亲阿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