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沱江蜿蜒数千里。
时值秋冬交替,江水南北两岸的植被季节分明,靠近南疆这一边仿佛还在盛夏一般,绿草茵茵,树木葱郁,而北岸却已是秋风萧瑟,满地金黄。
青莲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正是从巴代雾寨离开时,玄真亲手交在她手上的那枚铜牌,上面的九朵菊花让她心中存疑。
她意识到这东西绝非是国内之物,只怕和渡边背后的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眼下又没有其他的证据,而这块牌子代表着什么也不清楚。
信物?身份?还是其他的什么?
这些都无从得知。
站在江边抬头望去,两岸明显分割的季节感,让她焦虑的心渐渐静了下来,既然搞不明白,就等回了茅山见到师尊后另行定夺。
想到这里,青莲二话没,将东西收好后,乘船渡过了撒沱江。
踏上北岸的黄土,青莲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现在她只想早点回到茅山,解开心中的疑惑。
临近年末的日子,北岸没有南疆那般温润潮湿的气候,只有迎面呼啸而来的北风,那风像刀子一样刮的脸生疼。
空气中满满的都是黄土气息,没有一点湿气,让人胸口堵得慌,连岸边的几棵老歪脖子树都蔫了吧唧的,只剩下没有树叶的枯树枝在风中摇曳,偶有一阵大风掠过,枯枝应声而断。
走了整整一一夜,路上碰到了几个好心人用乘具载了她一段,倒是大大缩短了自己的路程。
走了没有多远,眼前一条宽阔的大河挡住了去路,湍急的水流不住地拍打着岸边脆弱的黄土,土块时不时的掉落在河水中,整条河蜿蜒向东,河水浑浊不堪。
这正是以一己之力滋养北方八省的湟河。
此时的青莲嗓子干的快要冒烟了,四下张望,看到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正好有一片开阔的河滩,岸边几块石头在河水的冲刷下光滑锃亮,便想着紧走两步,用浅滩处清澈一些的河水洗把脸,再在周边找寻一下补充水源的地方。
她刚跨在一块大石头上蹲稳,手还没来得及伸进水里,眼角的余光就瞥见河面下有一点异样。
距离自己大概十来米远的河水里,飘着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像水草一样的黑团。
那是什么东西?青莲的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
它是水草吧,这个季节不可能有这样茂密,它不是水草吧,从形状到大又确确实实有几分相似。
莫非是鱼群?
这个想法刚刚从脑海中浮起,青莲都被自己气笑了……怎么可能会是鱼呢,鱼是游的,而这一团黑明显是漂着的。
青莲当下心中疑惑,抬头看向四周的环境,这鬼气,这鬼地方,别人了,除了岸边长得奇形怪状的石头以外,连个杂草都没有,何谈渡河的工具。
正在她考虑如何靠近那黑团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吱呀吱呀”的声音,非常缓慢。
青莲猛地扭头看去,只见一条破破烂烂的船,像一片枯叶一样随着河中的波浪上下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汹涌的波涛吞没。
船尾站立着一个穿着灰色旧袄子的干巴老头,佝偻着身躯,手里撑着一根被摩擦的锃光瓦亮的竹篙,正在吃力地撑着船……那声“吱呀”便是这船身与那竹篙摩擦发出的响动。
“老人家……老人家……“青莲大声地冲着河中心的老船夫喊道。
撑船的老汉划桨的动作明显一顿,抬起头的瞬间,青莲看到他的眼神浑浊,脸上的表情十分木讷。
虽然青莲心中充满着诧异,但奈何整条河上除了这个老汉再没有其他人了,所以又冲着河中心呐喊了两声。
那船夫似乎有些犹豫,却也架不住青莲一个劲的喊叫,便慢吞吞地调整船的方向,朝着青莲所站立的地方极其不情愿地划了过来。
“你是谁?叫老儿前来干什么?”船还没有靠岸,那老汉便没好气地道,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悦。
“老人家……您老行个方便……”
青莲眼见老汉这般模样,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随后从包中取出三张钱,指了指河中心那一团黑色的东西。
“您看那水里面的东西,我瞧着有些不对劲,劳烦您老撑个船,载我过去看看,您要是同意,这些钱就都给您了。”
听到青莲的言论,老汉这才抬起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一双浑浊的眼睛在那几张钱上停留了片刻,又慢慢地移开,转头看向河中心那团黑影上。
“你认识?”
“不认识啊,怎么了?”老汉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青莲有些摸不清头脑。
“看你这个娃娃也不大,在这湟河之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出现,老儿奉劝你一句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老汉沙哑的声音在这北风呼号的秋冬时节,更加让人有些汗毛耸立。
“老人家,贫道行脚也有数年了,这等事情自然是要看上一看的,还请您老通融一下。”
完,青莲又从包里抽出两张钱,一并伸在了老汉的面前。
听到青莲自称“贫道”,老汉的身躯明显一震,随后缓缓抬起头,这时才开始上下打量着青莲:“师?”
青莲见此,也不再隐瞒什么,干脆自报身份:“贫道是茅山上清宗弟子,此次奉师命下山游历,刚刚只是准备过来洗把脸,却看到河中漂浮着一团黑色,这才叫您老过来载我过去看看。”
听着青莲明了事情的原委,老汉没有多什么,那张布满皱纹的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后又恢复了先前那般麻木的表情,眼神中也再没有其他的波动。
青莲看到老汉没有任何动作,索性一咬牙,又掏出五张钱一并递给了他。
但那老汉只是从青莲的手中抽过一张,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内衬中,喉咙里发出一股含糊不清的声音,算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紧接着,他侧了侧身子,让开了船头的位置,青莲跨步迈了上去,老汉手中的竹篙用力在水面上一撑,船头瞬间调转了方向,船晃晃悠悠冲着河中心那团上下起伏的黑影划去。
在驶离岸边后,湟河一道波涛从侧面拍来,溅起一朵朵水花,船立刻剧烈地摇晃了起来,青莲急忙稳住身形,在船头狭窄的地方坐了下来。
老汉看了一眼河中翻涌的水波,只是眉头一皱,调整了一下站位,便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竹篙搅动着浑浊的河水,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让青莲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越靠近,水腥气中似乎夹杂着依稀其他的异味,带着一丝铁锈的味道……那是……尸臭?
虽然很淡,但这股子味道对于青莲这种常年和阴晦之物打交道的人来,还是极容易分辨的。
“老人家,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铁生锈聊臭味啊?”
青莲努力地嗅了嗅,确定是有那种味道,又看老汉脸上面无表情,便出言问道。
“你看这条河这么浑浊,有点味道也是正常的,老儿在这里乘船四十多年了,什么味道没有闻过,早就习惯了。”
老汉撑船的动作有些吃力了起来,听到青莲的问话他都没有抬头看一眼,甚至连前方那团黑影都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只是一味地低着头撑着那杆竹篙,灰白色的头发被凛冽的河风吹得紧紧贴在头皮上也全然不顾。
“那……老人家在这条河上有没有遇到过一些奇怪的事情。”
青莲见这老汉貌似生性有些不善言谈,便主动询问起一些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奇怪的事情年年都有,不知道姑娘您问的是哪一方面的事情,要是关于这条河中河神的事情,老儿可真的不清楚,也不上来。”
老汉的脸上闪过一丝凝重,似乎对于这件事来不愿意提及,也不敢提及。
青莲一听他的“河神传”却一下来了兴趣,鬼怪力神这些话题是青莲绕不开的话题。
但眼见此刻老汉对此话题持有逃避的心理,青莲当即变换了一种问法:“老人家多虑了,您不想自然不需要,贫道是想问,这条河上可否经常发生意外,比如……死尸?”
老汉闻言张开嘴刚想些什么,随后又陷入了深深地沉默中,青莲看到他握紧竹篙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渐渐泛白,显然自己的一番话在了他内心不想提及的地方。
但青莲没有多加逼问,倒不是因为怕什么,而是那团黑影距离船越来越近了,那东西在翻涌的河水中起起伏伏,而轮廓却渐渐的清晰了起来。
那根本不是什么水草或者河鱼,分明是一大团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发丝间,隐隐透着一点点惨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