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戾回来了。
庸医一撇嘴,闭上了漏勺似的嘴,很不给面子的哼了声,扭头就走。
他才懒得管这对痴男怨女的破事儿呢~萧戾这疯子老想缝了他的嘴,他要先下手为强,研究出对萧戾有用的哑巴药,把这厮给毒哑了。
反正这啬嘴也是个摆设,啥都憋心里不,不如当个哑巴。
屋内只剩下燕灼灼和萧戾,萧戾应该是匆匆赶回来的,燕灼灼甚至在他衣袍处看到了泥点。
换做过去,这是不可能的。
这人,洁癖的很。
两人间明明已称得上‘坦诚相对’了,可又似多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谁也没有先开口。
又或者,不知道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萧戾先打破了沉静。
“淮南王几年前患上顽疾,再难有子嗣,刘景是他仅剩的儿子。”
燕灼灼愕然看向他:“淮南王膝下应该不止这一个儿子吧。”
萧戾瞳色幽幽,燕灼灼这才看到,他下颌处还有溅射的血点,没来得及擦拭干净,可他身上并无血腥味。
她能猜到,他赶来之前在诏狱里做过什么,是因为知道她来了,所以特意换了血衣,去了血味才来见她的吗?
怕一身血污会吓着她?
“过去的确不止这一个儿子。”萧戾语气轻描淡写,像着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掳走刘景时,顺手全杀了。”
燕灼灼似从他的话语里嗅到了血气。
她面色一凝,这一刻,她几乎也要脱口而出骂萧戾是个疯子。
他这么做,就不怕淮南王直接起兵造反?
哦,他当然不怕,这又不是他的江山。
燕灼灼只觉一口郁气堵在胸口,质问的话将要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冷静了下来,不,他是故意在激怒她。
上辈子淮南王是怎么被解决的?
燕灼灼快速回忆着,上辈子,淮南王被收拾的那段时间,她正因为逃离和亲流落在民间,与流民与狗抢馒头呢。
当时她倒是听流民里有人起过,淮南王府被血洗一空,麾下兵马被屠杀尽半,江南府直接成了万人坑。
燕灼灼眸光微动,萧戾出自裴氏,背后又有南疆漠王的支持,而裴氏曾帮母皇研制火器,燕灼灼有理由怀疑,萧戾手中一直都有火器!
他有人、有利器在手,而裴氏曾经卧居江南,没人比萧戾更清楚怎么拿下江南。
只怕很早之前,他就将江南掌握在手,只是在等一个机会,对淮南王府下手罢了。
“看来,我让文心仪带商队改道江南是多此一举了。”燕灼灼看着他:“你既敢对淮南王府直接下手,想来他在你眼里,也是砧板鱼肉,任你下刀。”
萧戾眸光看不出波澜:“亦或者,是我故意想挑起淮南王府与朝廷的纷争,毁了你们燕氏的江山。”
“微臣是真没想到,殿下竟如此信任我。”
他语气里似含着讥诮,“竟这么快就找到陛下,让他派钦差去江南。”
燕灼灼平静的看着他:“若你真的要毁了燕氏的江山,何须绕这么多弯子,你有的是机会杀了我,杀了陛下。”
她走到他近前,“到现在,你还在试探我?”
萧戾眼里的讥诮淡去,化为深不见底的浓墨,他看着她,不见波澜,也窥不出喜怒爱恨。
燕灼灼深吸一口气:“你答应我要谈谈的,别食言。”
“殿下想谈什么?”
“先谈谈,你究竟是谁吧。”燕灼灼看着他,一字一句念出他的名字:“裴、镜、夷。”
不是萧戾,也不是萧明夷。
而是,裴镜夷。
这个名字出现,连萧戾也有短暂的恍惚。
他的眼神渐渐有了变化,像是恶鬼终于暴露原型,人皮再也盖不住那一身森森鬼气。
“家父裴鹤之,裴氏长子。”
燕灼灼不自觉握紧了拳,心里却生出一种泄了气的感觉。
“燕灼灼。”
萧戾突然唤她的名字,抬手握住她的脖颈,她纤细的脖颈在他手中仿佛能轻易折断。
“你可知,你父皇为何要灭我裴氏?”
“因为……我母皇。”燕灼灼深吸一口气,直视他的目光,如被凌迟一般,艰涩开口:“因为裴氏替我母皇做事?”
萧戾却笑了。
他好似那饮尽人血,吃醉聊恶鬼,笑的弯了腰。
“若你父皇当真是为了江山地位,担心母皇掌握重器而威胁到他的帝位,我倒还高看他几分。”
萧戾嘲弄道:“你父皇灭我裴氏,只因我父亲是你母皇的师兄。”
“只因一个‘妒’字!”
燕灼灼难以置信的睁圆了眼。
她想过千万种理由,却从未想到这么个原因。
荒唐!
何其荒唐!
一国之君,灭一族功臣,只因嫉妒?
嫉妒?!!
“似你父皇那等伪君子,昏庸无能,刚愎自用,却能在死后依旧得一个‘文帝’的谥号,享万民歌功颂德,青史留名于史书。”
萧戾笑出了声,眼尾猩红:“你是他的女儿,你看,他配吗?”
燕灼灼不出话来。
配?
如何配?
荒唐,荒唐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从未有一刻,让燕灼灼感到如茨无地自容。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羞愤,不是愤怒于萧戾的诘问,而是对她父皇昏庸的愤怒。
愚蠢!
怎能愚蠢至此!
燕灼灼忽然就理解了,母皇为何会与萧戾联手弄死父皇了。
换做是她,她也会。
或许,她骨子里就是这样无情。
在知晓真相的这一刻,她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般大逆不道,如此昏庸愚昧之君,任其坐在那皇位上,才是对社稷江山的最大毒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