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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大魏元帅宗武沐

秋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青石板路,赵白勒住缰绳,抬头打量着眼前这座毫不起眼的宅院。

门楣上\"忠勇伯府\"四个字已经褪了漆色。

\"就这儿?\"赵白转头问亲兵。

得到确认后,他忍不住又看了眼这栋藏在平民坊间的宅院,墙皮都剥落了几块。

\"叩门。\"

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开门的独臂老者眯着仅剩的右眼,目光如刀般在赵白身上刮过。

赵白心头一凛——这老卒身上的杀气,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

\"燕山军千户赵白,特来拜见忠勇伯。\"他规规矩矩递上礼单。

老头看都没看,随手把礼单往怀里一塞:\"亲兵去茶房。\"

沙哑的嗓音像是砂纸摩擦。

转身带路时,空荡荡的袖管在风里晃荡。

穿过前院时,赵白愣了一下——半亩菜畦里种着菘菜,青翠的菜叶子在风里摇晃。这特么是伯爵府?

演武场传来\"嗖嗖\"的破空声。

转过照壁,只见个穿粗布衣裳的年轻人正在练棍。

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形挺拔得像杆枪,木棍在他手里舞出残影。

察觉到有人来,年轻人收棍站定,接过老头递来的汗巾擦了把脸。

\"燕山伯太客气了。\"宗云扫了眼礼单,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些厚礼,云受之有愧。\"

赵白抱拳深揖:\"义父在世时常念宗元帅大恩,奈何官职卑微,一直不敢登门叨扰,今日白特代义父、义兄谢过元帅再造之恩。\"

宗云随手将礼单递给老者,神色淡然,替爷爷受了对方之礼。

这些年,来谢恩送礼的将领他见得太多了。

\"礼我收了。\"他示意赵白坐下,\"不过我在新都就是个闲人,帮不上燕山伯什么忙。\"

\"能登门拜谢,义父在之灵定当欣慰。\"赵白得诚恳。

独臂管家端着两碗大麦茶走来,粗瓷碗边沿凹凸不平,一看就是便宜窑口烧的次品。

赵白双手接过,二话没,仰头灌了个干净。

两人从边关战事聊到军阵演变,越聊越对路子。

赵白一边搭话,一边扫视厅堂——掉漆的榆木桌椅、素得发白的帐幔,连茶盏都是最糙的粗瓷,磕碰得豁口都懒得换。

他心里犯嘀咕——刚才宗云明明提过,北疆各镇总兵年年都往这儿送厚礼,怎么府上还寒酸成这样?

“是不是在琢磨——”

宗云忽然搁下茶碗,眼底掠过一丝狡黠,“忠勇伯府收了那么多礼,怎么还穷得叮当响?”

赵白连忙拱手:“末将不敢。”

宗云搁下茶碗:“走,带你看个地方。”

两人停在一间斑驳的老屋前,榆木门板被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赵白瞳孔一缩——整面墙的册籍堆得摇摇欲坠,泛黄的纸页在穿堂风里沙沙作响。灵位前只剩半截蜡烛,凝固的蜡泪像干涸的血痂粘在青砖上。

“这是……”

宗云径直走向西墙,手指划过那些褪色的书脊,抽出一本皮面册子。

掀开的瞬间,铁锈混着墨味扑面而来。

\"张大虎,千户。\"宗云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有一子唤张克,有情义,虽曾为山贼却不为祸乡里......\"

赵白凑近,看见发黄的纸页上墨迹虬劲,最后一行写着:“敢向东狄拔刀,是条汉子。不识字,打仗全凭血勇,难当大用。”

“爷爷北伐回京后就开始整理这些。”

宗云合上册子,指节轻轻叩击书墙,\"自北伐叫停后,他到金銮殿上折断佩剑,回来就把自己关在这儿三个月整理出来的,到死的前一才离开。\"

赵白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册籍。

有些书脊上还沾着可疑的暗褐色痕迹,像是干涸的血渍。

\"一万五千八百六十二人,从总兵到卒,八成百户以上的,活着的,死聊,爷爷记得的都在。\"

宗云忽然笑了,\"朝廷兵部的阵亡百户以上名录,还不及爷爷记得全。\"

窗外传来斧头劈柴的闷响,一声接一声。

\"我这十年派人找到六千八百一十一户。\"

宗云从案几抽屉里取出本簇新的账册,\"去年腊月,战死百户王铁柱的孙女出嫁,我添了副嫁妆。\"

他翻到某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某年某月某日,给某地某人送去多少银钱。

赵白突然明白那些粗瓷碗上的缺口从何而来——上次忠勇伯府换新碗,恐怕还是宗元帅在世时。

“边军送的礼?”宗云拍打账册,震起细尘,“都在这儿了。爷爷这是债,活人要还,死人更要还。”

他忽然压低声音,\"爷爷当年北伐军欠饷数月,活下来的弟兄们,哪个不是咬牙熬过来的?\"

屋角的灵位突然\"咔\"地轻响。

赵白这才注意到,供奉宗元帅的竟是个糙木牌位,香灰积了厚厚一层。

“末将斗胆。”赵白突然撩袍跪地,“请伯爷准我上炷香。”

宗云点头。

\"咚!\"赵白的额头结结实实磕在青石板上。

第一拜,替义父谢元帅当年知遇之恩;

第二拜,谢元帅传兵法之恩,虽他们兄弟都是跟着张克偷学的;

第三拜时,他忽然想起义父醉后常念叨的那句:\"跟着宗帅打仗,死了魂儿都能找着回家的道儿。\"

\"好!\"宗云突然击掌窜,\"燕山军在燕州斩李勇方败多夺的事迹,我在新都听时......\"他做了个举杯痛饮的动作,眼中闪着野性的光芒。

赵白刚要接话,却见宗云已经大步流星走到兵器架前,抄起两杆白蜡木枪。

\"这屋子十年来,你是头一个进来的外人。\"

宗云反手抛来一杆枪,\"知道为啥破这个例吗?\"

枪杆入手沉甸甸的,赵白五指摩挲间,触到上面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刻痕——每个刻痕旁都工整地标注着姓名年月。

最新的一道墨迹尚新:\"太平五年,郑维城\"。

\"因为你一招就放倒了那个废物。\"

宗云提枪向外走去回头道,\"赢了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