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呜咽如泣。
徐刚一袭黑衣,座下快马在驿道上疾驰,蹄声“哒哒”,踏碎了满地清冷的月光。
一个时辰后,前方地平线上终于跳跃出几点微弱的橘红色火光,如同鬼火般在旷野中摇曳。
“总算到了。”徐刚勒住马缰,眯眼远眺。
那是一片紧邻官道的荒芜坡地,几堆篝火烧得并不旺盛,勉强驱散些许寒意。
随着距离拉近,人影渐渐清晰。
数百道身影,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蜷缩在火堆旁。
他们衣衫褴褛,补丁叠着补丁,不少人赤着脚,冻得瑟瑟发抖。
一张张脸庞蜡黄浮肿,眼窝深陷,透着死寂般的绝望。
快入冬了,夜里的寒气能钻进骨头缝。这些人,就靠着这点微弱的火光,企图熬过这漫漫长夜。
徐刚的出现,像一块巨石砸入死水。
“唏律律——”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着响鼻。
“什么人?!”
“有马蹄声!”
几乎是瞬间,那些原本麻木的人群警觉起来。
几个尚有些力气的汉子挣扎着爬起,手中抓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削尖的木棍、生锈的柴刀、甚至只是几块石头。
徐刚翻身下马,动作潇洒利落,仿佛不是面对一群饿狼,而是来参加一场晚宴。
他牵着马,不紧不慢地踱步,目光扫过一张张戒备的脸孔,最后停在一处篝火最旺的地方。
“你们这里,谁了算?出来回话!”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郑
人群一阵骚动,窃窃私语声如蚊蚋般响起。
片刻之后,人群分开,一个身形尚算高大,约莫二十七澳汉子走了出来。
他面色同样枯槁,但眼神比其他人要锐利几分,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短打,腰间别着一把豁了口的短刀,勉强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精壮。
“俺叫李巍。”汉子嗓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口音,他警惕地盯着徐刚,“阁下是官府的人?”
“官府?算是吧。”
徐刚下巴微抬,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倨傲,“你们聚在这里,想干什么?冲击兖州城,还是另有打算?”
李巍闻言,胸膛明显起伏了一下,眼中凶光一闪。
“我们只想活命!兖州城里有粮食,有活路!如果州牧大人肯开恩,放我们进城,给口吃的,我们感恩戴德。若是不肯……”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那我们也豁出这条贱命不要,跟你们拼了!”
“拼了?”徐刚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就凭你们?一群老弱病残,走几步路都喘,拿什么跟装备精良的守军拼?你们以为兖州城的城墙是纸糊的?”
他这话无疑是往流民们的伤口上撒盐,本就紧绷的气氛霎时更加凝重。
李巍被他轻蔑的语气激得双目赤红,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脖子上青筋暴起。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们是没了活路,可我们手里也有家伙,营里也有百十号年轻力壮的伙子!守城的官兵再厉害,总有打盹松懈的时候!反正横竖都是死,烂命一条,不如拉几个垫背的!”
他这话喊得声嘶力竭,身后的流民们也跟着鼓噪起来,仿佛被注入了一丝虚妄的勇气。
“呵,”徐刚的目光落在李巍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就你?恐怕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冲城门?痴人梦!”
“你——!”李巍只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哪里还受得了这般羞辱。
他是流民们的头领,若是连这点场面都镇不住,以后还如何服众?
“找死!”他爆喝一声,猛地抽出腰间那把豁口短刀,脚下发力,朝徐刚冲去。
刀光在火光下闪过一道惨白的光芒,直劈徐刚面门。
徐刚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本想稍稍应付一下,最好能让这李巍误伤自己,给自己来上那么一下,好歹也算朝死亡迈进一步。
然而,身体的本能反应远快于他的作死念头。
只见他随意地抬起右脚,脚尖在李巍持刀的手腕处轻轻一点。
“当啷!”
一声脆响,李巍只觉手腕一阵剧痛,短刀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远远地插在了几步外的泥地里,刀柄兀自颤动不休。
徐刚:“……”
李巍:“……”
两人都愣住了。
徐刚是没想到自己这一脚力道和准头都这么恰到好处,他明明只用了三分力,想着最多让对方刀势偏一偏,谁知直接把人武器给卸了。
这身体,真是越来越不听使唤了!
李巍则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这一刀虽然仓促,但也用上了全身力气,怎么会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甚至连对方如何出脚都没看清!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短暂的死寂之后,流民群中爆发出一阵愤怒的咆哮。
“好你个官差!欺人太甚!”
“打他!他敢动我们李大哥!”
“别让他跑了!今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群情激奋,那些原本还带着畏惧的流民,此刻见头领受辱,同仇敌忾之心顿起,纷纷举着手中的简陋武器,就要往上涌。
李巍涨红着脸,却没有出声阻止。
他心中又是羞愤又是惊骇,一时也失了方寸。
徐刚眉头微蹙,心中一阵无语。
他瞥了一眼那些面黄肌瘦、脚步虚浮,却又强撑着摆出凶狠模样的流民,暗自叹了口气。
就这群歪瓜裂枣,别打死自己了,估计一阵风就能吹倒大半。
“还是别活受罪了……”他心中嘀咕一句,随即深吸一口气,猛地一声怒喝,声如洪钟,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都给我站住!”
他这一喝,用上了几分内力,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那些叫嚣的流民纷纷噤声,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徐刚环视一周,目光如电,冷冷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冰雹般砸在众人心头。
“老子问你们,想不想活?!”
这话如同一个火星丢进了滚油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