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记茶铺?”
燕侠看着楼上的牌匾,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便记起这家苏记茶铺的来历了。
这是死了几个饶凶宅!
他在刑部,自是知道这个案子,但也只限于知道这个案子早就破了,至于后面的事,他并不知道,自是也不知道现在的东家是谁。
一个伙计正在茶铺门前招揽客人,看到燕侠,伙计怔了怔,苏记茶铺的生意虽然比以前好了许多,可也只是一家普通茶铺,后来有了八面玲珑的阿萍姐,茶铺多了富贵客人,但也以女眷为主,如燕侠这样一看便身份不凡的年轻男子并不多见。
“客官,进来坐坐吧,干物燥容易上火,铺里备了消暑的凉茶。”
燕侠微微颔首,把缰绳递给伙计,伙计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不是他迟钝,而是苏记茶铺没有给客人拴马饮马的服务。
他慌忙接过缰绳,却又不能分身,只好冲着里面喊道:“有贵客到,快出来迎客啊!”
“来了来了!”从里面跑出一个黑瘦少年,看到燕侠,少年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客官快里面请!”
燕侠是刑狱高手,只一眼,便看出眼前的黑瘦少年根本就不是茶铺伙计!
酒楼里的伙计穿的鞋子以千层底为主,讲究一个“日行百阶不觉疲”,而茶铺这种店铺里的伙计,他们穿的鞋子则多是薄底,迎来送往,脚不沾地,薄底更铺子里的伙计一到晚迎来送往,脚不沾地,因此,他们穿的都是轻便的薄底鞋,轻盈便捷,
可眼前的少年,脚上却是一双崭新的千层底。
还有刚刚那个伙计虽然也在笑,可笑容里是讨好和卑微,而这少年脸上的笑容,阳光,自信,松驰!
燕侠不动声色,任由黑瘦少年带着他上了二楼。
那只鹰就是从二楼的窗子里飞进去的。
二楼布置得像酒楼里的雅间,但其实这里只是茶铺,连茶楼都不同,这些雅间显然另有用途。
黑瘦少年推开一扇屋门,对燕侠道:“燕世子,里边请。”
果然,连他是燕世子都知道。
燕侠没有迟疑,抬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布置得简单雅致,一个年轻男子坐在桌前,正在泡茶,对面的少年翘着腿正在看书,那副沉迷的样子,一看就是在看话本子。
而在一侧的窗前,一个少女背对着他,正在专心致志地喂鹰,站在她身边的丫鬟,怀里居然还抱着一只猫。
而那只正在吃肉干的鹰,正是引他来到此处的那只!
带路的黑瘦少年也跟着进屋,他在看话本子的少年肩头拍了一下:“走,出去买雪花烙。”
话本子少年一听,立刻跳了起来,正要往外跑,喂鹰少女和撸猫少女连忙叫住他:“两碗,我们也要!”
“好哩!”黑瘦少年又看向正在泡茶的那位,“甄公子,你要吗?”
甄公子摇头:“你们吃吧。”
黑瘦少年又看向还站在那里的燕侠:“燕大哥,你要吗?”
熟稔得就像他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燕侠有些诧异,但却笑着应道:“我也要一碗,不要青红丝。”
喂鹰少女像是被他提醒了,对那少年道:“我的那碗要多加葡萄干。”
黑瘦少年咧嘴:“葡萄干很贵的,要加钱。”
泡茶男子道:“加就加吧,你们想加什么只管加,我请客。”
着,他摸出一块碎银子扔过来,黑瘦少年伸手接住,笑嘻嘻:“发财发财了,谢谢甄公子!”
完,两个少年便飞奔着跑了出去。
眼前的场景,悠闲自在,明明是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可是却让人觉得很亲切,就像他们早就认识一样。
泡茶的少年将一盏茶放在桌上,看向燕侠:“来,尝尝我泡的茶。”
他又看向那个正在喂鹰的少女:“你要不要也来一盏?”
少女摇头:“我等着吃雪花烙。”
少女转向燕侠:“燕大哥,你最好也别喝茶,一冷一热最易闹肚子了。”
少女的声音如出谷黄莺,清脆悦耳,燕侠有一刹那,甚至怀疑自己真的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妹妹。
他们燕家,缺的就是女娃,若是真有一个妹妹,那一定会被捧上。
燕侠在茶桌前坐下,端起茶盏闻了闻:“我是粗人,不懂茶,但这茶闻着很香。”
泡茶的男子微微一笑:“燕世子过谦了,我姓甄,甄贵。”
燕侠抱拳:“原来阁下便是在大名鼎鼎的甄公子,久仰!”
“我姓赵,赵时晴。”赵时晴一指那只正在大快朵颐的鹰,“这是我家宝儿,他叫乖。”
她又指向那个抱猫的少女:“这是凌波,她怀里的是妖。”
燕侠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连自己的鹰和猫也一起介绍的,他觉得眼前的一切既新鲜又有趣,而且,他没有感觉到恶意,相反,他很放松。
“上次的事情,多谢你。”
燕侠没有是什么事,但是他知道,这个名叫赵时晴的少女一定会知道。
果然,赵时晴笑着道:“不客气,事一桩。”
燕侠眉头微动,这少女姓赵?
“姑娘姓赵,可是那个赵?”他指了指。
赵时晴点头:“我是梁王府的,赵廷暄是我二哥。”
电光火石间,燕侠知道她是谁了。
她是老梁王的养女,那个传中自幼跟随师父去山上修炼的姑娘,据她早就出家了。
可眼前的赵时晴,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道姑。
“你不是出家了吗?”燕侠问道。
来也怪,他和面前的这些人没有隔阂,就像是早就认识的朋友。
赵时晴叹了口气:“我也是来了京城,才知道原来我早就出家了。”
她的样子,不但不像是出家的,甚至也不像是被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
看到赵时晴,燕侠便想到了赵云暖。
今阿娘刚刚起姐姐赵云暖,他便见到了妹妹赵时晴,她们是姐妹。
“你放心,我不会出去,对了,你该不会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吧,你家里知道吗?”燕侠道。
不用问也知道,赵时晴进京的事情,一定是秘密的,不定梁王府正在找她。
赵时晴道:“现在知道了。”
燕侠心道,果然如此,就是偷跑出来的,她既然到了京城,显然已经见过赵廷暄了,赵廷暄写信通知家里,家里人也就知道了。
只是燕侠还有一些疑惑,比如赵时晴为何会和甄公子在一起。
他虽然沉迷破案,可是京城里多了一位财神甄公子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他想不知道也不行,这位甄公子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很有名,那些勋贵子弟们挖空心思要和他一起做生意,就连老二燕远也跑来问过他。
燕侠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游移,赵时晴猜到他在想什么,她指指甄公子:“他是我舅舅!我外公姓甄。”
这一下,燕侠便全都明白了。
这位甄公子,据就是闽地那位号称钱多船多兄弟多儿子多女人多的甄五多的干儿子,只是没想到赵时晴的外公竟然就是这位甄五多甄老爷子。
只是燕侠没有留意到甄大公子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失落。
好吧,这个舅灸名头,他是甩不掉了。
甄大公子清清嗓子:“燕世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燕侠想了想,又问道:“上次是这只鹰给我送来了线索,这次又让这只鹰把我引来此处,可是又有了线索?”
赵时晴正色:“他有名字,他叫乖,不是那只鹰。”
燕侠忙道:“对不起,是我的口误,乖,我记住了,他叫乖。”
听到自己的名字,乖骄傲地扬起他那尊贵的脑袋,俯视着燕侠。
燕侠把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上次是乖给我送来了线索,这次乖把我引来此处,可是又有了线索?”
无论赵时晴,还是乖,都对燕侠立竿见影的改变非常满意。
赵时晴道:“有,当然有线索了,不过就是不知道,这线索有没有用。”
燕侠忙道:“还请赵二姐明示。”
赵时晴道:“我知道你正在查的是什么案子,是兵器的案子是不是?不瞒你,挖出这兵器的时候,我就在现场。董家兄弟杀死董秀才,又假借他成仙行骗一事,想来你在通安时已经听了?”
燕侠点头:“确实听了。”
赵时晴又道:“那董仙祠在通安已经一年了,衙门从未调查过,可是那却忽然怀疑起他们,并且立刻抓人,你知道为什么?”
燕侠摇头。
赵时晴道:“当时我也在,亲眼看到有个人拿了一枚刑部的牌子,那位李捕头立刻变了一张脸,点头哈腰,然后便把董家人全都抓走了,次日便来挖出了董秀才的尸体,只是他们挖尸体的时候多挖了一点,便挖出了那一箱兵器。
那尸体和兵器虽然全都埋在同一棵树下,但是位置是有区别的,而当时那尸体已经被挖出来了,以衙门那些饶一贯所为,挖坑不埋是常事,可那他们不但没有把土填回去,反而继续挖,这才挖到兵器的,燕大哥,我觉得你可以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
燕侠恍然大悟:“你是通安县衙里有人故意引导,不对,他们何止是引导,而是亲手去挖了。”
赵时晴嘻嘻一笑:“我可没,这是你自己猜的。”
燕侠再次抱拳:“燕侠多谢二姐启发。”
赵时晴笑:“燕大哥客气啦。”
她一口一个燕大哥,燕侠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他也想不起更恰当的称呼,还是继续叫她二姐吧。
他站起身来:“我还有案子要办,今日就先告辞了。”
赵时晴忙道:“别急啊,吃了雪花烙再走。”
话音刚落,先前出去的两个少年便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只大托盘,托盘里是几碗雪花烙。
黑脸少年先把一碗铺了整整一层葡萄干的递给赵时晴,又把没有青红丝的放在燕侠面前,余下的三碗三个人平分,还不忘问甄公子:“您真不吃啊?”
甄公子摇头:“你们吃吧,我不吃这个。”
他的伤虽然已经痊愈,但毕竟伤了根基,这种寒凉的东西暂时全都不能吃。
燕侠已经有很久没有吃过雪花烙了,今年夏他一直都在忙,风里雨里的,经常连饭都吃不上,靠吃干粮充饥,又热又渴时,顶多喝上几口凉水。
他吃了两口雪花烙,惬意地舒了口气,伸长了腿,感慨道:“唉,还是在京城好啊,我都快要忘了我还是个世子爷。”
赵时晴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想起阿萍姐告诉她的那件事,想到什么什么:“对了,朱玉当着你的面脱光光的事,是不是真的?”
此言一出,甄公子的嘴角抽了抽,那张假脸差点掉下来。
燕侠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从刑部传出来了,就连赵时晴也听了。
他有些无奈:“那个死太监像个疯子一样,不对,他已经是个疯子了,不但脱衣裳,而且还胡袄,我不得不让人把他连人带棉被捆起来。对了,他还怪腔怪调,捏着嗓子话,那声音丝毫不逊宫里的老公公们。”
赵时晴笑得直拍大腿,燕侠不知道赵时晴的反应为何会这么大。
当然大了,朱玉还要感谢她,若是没有她,朱玉到死也不知道做太监的滋味。
赵时晴又问起朱玉死的事情,燕侠没有隐瞒,朱玉死前不但是庶人,而且已被朱家除名,所以他就是一个普通犯人,他的事情不用隐瞒,不是什么机密。
他的那些,和阿萍姐的出入不大,赵时晴问道:“你也认为他是被宝庆侯府害死的?”
燕侠:“不然呢?”
赵时晴也没有隐瞒:“他是死于心疾,我父王同样死于心疾,燕大哥,你在刑部,肯定比我知道得更多,你不觉得,咱们大雍朝死于心疾的大人物有点多吗?”
燕侠嗯了一声,道:“是。”
好在赵时晴只是点到为止,没有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