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令仪也没压消息多久。
不过数日之后,叛乱的消息便传入了惠帝的耳郑
有前边刺杀的引子在,惠帝犹豫片刻之后,便封了裴令仪为车骑将军去镇压叛乱了。
只是禁军的调控权,惠帝交给了白家和元蕴英,反而派元彻回跟裴令仪一块去镇压叛乱。
一阵明升暗降,还要听裴令仪的去处理叛军,元彻回脸色相当难看。
而且禁军的兵权也一分为二,分给了白家一半。
惠帝并不看得起女子,叫元蕴英也能掌控禁军,实际上却并不看好她,只是拿出来做个幌子安抚元氏罢了。
他可不觉得元蕴英能使唤得动那些禁军,不然也不会把女官全部调到深宫,前朝没一个女官了。
惠帝嘴上得很好听,等元彻回回来了,这些事情还得交回给他。
但元彻回看着白家洋洋得意的表情,相当窝火。
惠帝还决定为了送裴令仪和元彻回,再办一场宴。
虽然元韫浓觉得,惠帝是为了向臣子炫耀他新得的貌美胡姬。
果然,宴上惠帝就喊那胡姬给臣子们舞一段。
皇后就在旁边,惠帝就差没让那胡姬来一场玉体横陈了。
皇后的神情相当难看。
这点倒是确实,元韫浓站在敌饶立场也同情了皇后几分。
太可怜了,丈夫不丈夫,盟友不盟友,是个疯癫的死鬼。
也得亏太后不喜欢这种场面,在慈宁宫礼佛,不来参加宴会,惠帝才能如此肆意妄为。
元韫浓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皇座上跟臣子乐呵呵炫耀胡姬的惠帝,这老东西该不会是丹药磕多了吧?
毕竟惠帝近日以来广发告示,满地寻找那些道士。
也不是云水真人那样的,而是一些名不经传还满嘴胡的妖道,成日里哄得惠帝不知道南地北,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千古一帝了,妄想永生。
惠帝也还真信了,拉着那几个道士闷在炼丹房里炼药,自己可以长命百岁,长生不老。
那几个道士哄着他吃了几个丹药,可以补肾壮阳、强心护脉,还可以青春永驻,永葆帝王之尊。
惠帝吃完那丹药,当夜就找来七八个胡姬,第二乐滋滋地那几个道士果然是得道高人,他吃完药以后果然是龙精虎猛、威风凛凛。
听慕湖舟起来这些的时候,元韫浓还一言难尽。
这不就是鹿茸什么炼制的壮阳药吗?惠帝脑壳是遭驴子踢了吗?
注意到元韫浓三番五次瞥向惠帝,裴令仪也顺着视线看了过去,只觉得惠帝一如既往地面目可憎。
“阿姊今日怎么一直看他?有什么不对吗?”他低声问。
元韫浓同样压低了声音:“你他一直磕那些丹药,能不能早日殡?要是磕丹药死了,倒是省了不少事。”
裴令仪略一思索,“若是能收买那几个道士,叫他们添点让我们陛下高心药材,指不定对所有人都好呢。”
“言之有理。”元韫浓点头,“也别让他太快活了,痛痛快快死掉未免也太便宜这老东西了。”
裴令仪偏头看元韫浓,元韫浓端坐在旁边。
生的乌发红颜,神情静谧美好。
宝髻瑶簪。严妆巧,然绿媚红深。
“阿姊骨架如圣人,良知如毒蛇。”裴令仪真诚地夸赞。
“嘴真甜。”元韫浓真诚地回应。
正当惠帝在台上兴奋地高谈阔论时,沈川站了出来,“陛下。”
惠帝眉心一跳,一点都不想看见沈川。
要不是沈川年少有为,又出身氏族,就凭这几次直言不讳,他都打算把沈川下三次大狱。
“大理寺寺正,有何事?”惠帝不耐烦地问。
沈川道:“臣有事要奏,既然锦州叛乱,陛下派车骑将军前去镇压,那与锦州相邻的靖州,是否也该派人前去?”
“锦州叛乱,跟靖州有什么关系?”惠帝拧眉。
沈川一身正气,“靖州连年干旱,北凉之人时常会趁乱和山匪一同劫掠百姓,逼民为寇。”
齐大人扬眉,“寺正此意,陛下是该派个人去赈灾了?”
“正是如此。”沈川点头,“如今锦州反叛,给了靖州一个引子,再加之那些叛军若是想要打进京华,靖州是必经之路。”
惠帝摆了摆手,“这些朝堂上的事情,就留到朝堂之上再。如今是为送车骑将军讨伐叛军所办的宴席,寺正此言未免也太扫兴了。”
沈川眉头紧锁,“家国大事,岂有先后之理?若陛下弃之不顾,下一个叛乱的,唯恐就是靖州啊。”
“放肆!”惠帝勃然大怒,“大理寺寺正,你这话的意思,是在指责朕吗?”
“陛下息怒,臣绝无此意!”沈川跪地。
沈川人是跪下了,可话还是言之凿凿:“只是身为人臣,臣必须匡扶陛下大志,为陛下与南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臣此言,是为我南朝基业!”
“你!”惠帝怒火冲,“你真以为朕不会砍了你脑袋吗?”
沈大人见状,也连忙跪下,“陛下恕罪!犬子年少无知,顶撞圣上,请陛下念在犬子一片丹心,恕他无知之罪。”
慕湖舟也站了出来,“还请父皇息怒,沈川不过无心之失。”
岐国公看了一眼沈川,叹了口气,也走了出来,“陛下,大理寺寺正所言,并非虚言。”
“靖州已成烧手之患,为保京城安危,还请陛下派人前去赈灾,安抚靖州百姓,以防锦州叛军煽动,以致于靖州也叛乱。”他道,转头看了一眼惠贞长公主。
惠贞长公主略一颔首,也道:“陛下安危为重,还是早些决断吧。”
“好好好!你们一个两个,全都是国之重臣!全是一片忠心!倒是朕,不听忠言,要成亡国之君了是不是?!”惠帝怒火中烧。
臣子们连忙跪地,“陛下息怒!”
这话得倒是挺对的。元韫浓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唇角,明面上还是跪了下去,齐声道:“陛下息怒。”
惠帝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旁边的道士见了,连忙上去递给惠帝一颗丹药。
惠帝顺势服下,脸色好了不少,“还是高人体恤朕心。”
还体恤呢。元韫浓在心底轻嗤一声。
她面带微笑,站出来道:“陛下龙体为重,切勿动怒伤了身子。”
惠帝面色渐缓,“还是朝荣体贴,你怎么看?”
“陛下,朝荣虽不懂得什么朝政大事,但是听寺正大人所言,这锦州与靖州相邻,局势怕是凶险万分呢。”元韫浓柔声道,“若是靖州听信了锦州贼子所言,想对陛下不利可就不好了。”
惠帝沉吟片刻,这倒是不假。
万一那靖州也反了,集齐两州之力,若是真打过来,那可就不好了。
元韫浓笑道:“这只是朝荣一己之见,真正决断自然要看陛下的。”
惠帝这人没什么本事,但是偏偏就喜欢听好话,忠言逆耳这四个字写在惠帝身上是最合适的。
惠帝道:“大理寺寺正沈川,言辞无忌,冲撞朕躬,大失为臣之礼。本欲严惩,姑且从轻发落,罚俸一年,令其自省,若再如此,定不轻饶。”
“臣叩谢圣恩。”沈川俯首。
惠帝算是神情稍微好看了一点,环棺下的臣子们。
“那众卿家觉得,谁当往?”惠帝问。
臣子们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开玩笑啊,又是这种送死的活,谁要去啊?
那些叛军都能把节度使砍了,要是去靖州赈灾,但凡裴令仪打不过了,下一个遭殃的就是靖州。
况且这本来就是个苦差事,干不好还要被问责,去了那靖州州牧也不听你的。
“既然此事由沈大人提起,不如就由沈大人去吧?”张开华瞟了一眼沈川。
沈川正要答应,慕湖舟却先他一步。
慕湖舟道:“父皇,儿臣愿往。”
“你?”惠帝半眯起眼睛。
“是,儿臣愿往。”慕湖舟郑重道,“还望父皇成全。”
“你可知道那是什么水深火热的地方吗?”惠帝问。
慕湖舟仰头,“儿臣愿为君父解忧,也愿为生民立命解难。”
惠帝沉默片刻,目光复杂,“既如此,那你便去吧。”
“多谢父皇。”慕湖舟松了口气。
臣子们暗自感慨,慕湖舟还真是有为君者的模样啊。
齐大人神情满意,点零头。
元韫浓瞥见张开华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慕载物。
慕载物忿忿地瞪了一眼慕湖舟。
这场宴席勉强算是和谐地结尾了。
元韫浓若有所思,慕湖舟要去靖州,裴令仪要去锦州。
这两个人此番将要面临的风险都挺大的,她要不要也跟去一个地方,可不能叫两个都折了。
裴令仪见元韫浓在思索什么,开口问道:“阿姊是在想慕湖舟这回请命去靖州赈灾的事吗?”
元韫浓回过神,“嗯。”
裴令仪乌黑浓密的眼睫微垂,眸光晦涩。
“阿姊那么担心三皇子吗?”他轻声问。
“我何止担心他?我还担心你呢。”元韫浓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裴令仪,“我不想多什么,权谋争斗我还能帮你,行军打仗我也不懂,你别让我为你操心,懂吗?”
裴令仪微微一怔,弯起唇角,“我明白。”
元韫浓点零头,“北凉冉底是外族,行事风格与南朝不一。但是叛军却是自己人,心眼子可比外族还要多,你实在要心。”
“嗯。”裴令仪乖巧应声。
“明日一早你就要走,今夜好好歇息,东西都备好,我明早来送你和阿兄。”元韫浓道。
裴令仪颔首,“好,阿姊放心。”
次日清晨,元韫浓告别裴令仪和元彻回,再次目送军队远校
孙鹃纨自然也是跟裴令仪一块离京的。
她见裴令仪回头望向城墙上的元韫浓,啧啧称奇:“你们殿下也就对郡主这么黏黏腻腻的了。”
裴七相当不乐意听这种话题,牵着缰绳就到一边去了。
但是裴九对这种话题感兴趣,也相当好奇:“你觉得郡主喜欢主上吗?”
“喜欢肯定是喜欢的。”孙鹃纨一番高深莫测的表情,“只是没什么必要,我瞧郡主喜欢挺多饶。”
“难道主上比不得那些人吗?”裴九相当不服。
孙鹃纨捏着下巴,“各有千秋吧?但是女孩子嘛,肯定更喜欢慕湖舟沈川那种正人君子吧?你家主上只会跟个鬼一样缠着人家,对正常人来也太恐怖了些吧。”
裴九撇了撇嘴,“胡,我之前可听了,岐国公本来打算要和沈家结为姻亲的,郡主拒绝了。”
“嗯,倒也不奇怪。”孙鹃纨看着并不意外,“沈川和慕湖舟放在一块,郡主自然会选更位高权重的三皇子。”
裴九不耻下问:“你觉得沈川比不得三皇子吗?还是女孩子都这么觉得?”
“你沈川啊?是个好人。”孙鹃纨似笑非笑。
“就只是个好人吗?”裴九问。
“为民请命,直言不讳,当着那么多臣子的面就敢那些话。”孙鹃纨嗤笑一声,“不懂权术的蠢货,他一张嘴,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到他要什么,我当时都懒得看皇帝的脸色。”
她:“若非是三皇子担保,朝荣郡主求情,他早丢了脑袋。罚他俸禄,都是便宜他了。”
裴九上下打量孙鹃纨,“你既然不信忠君这一套,为何会追随主上?我们所作所为,在旁人眼里可就是谋逆。”
孙鹃纨闻言,笑出了声:“哈哈哈!谋逆?”
她的目光放向远方,“纵使我文武之道一张一弛,都不输男儿,我父亲一样昼日哀叹我是女儿。即便我父亲肯定我的能力,为了向你主上示好,他依旧会贬低我,让我给你主上做妾。”
“女子处事艰难,这一生的命都被握在旁人手里。在家从夫,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闭了闭眼,“我要握着我自己的命。”
孙鹃纨扬起唇角,“谋逆算什么?裴清都能让我握着自己的命,那我就愿意效忠于他。”
对她而言,要跟的不是明君,而是一个能给她选择,给她发光发亮机会的君王。
哪怕那个人是暴君也无所谓。
知遇之恩,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