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那些手脚拉扯我时,我脸上、身上已经全是这些冰冷的手脚。
连眼睛都被这些手脚乱摸着,被掰扯着。
而嘴鼻,更是被掰扯着生痛。
我人已经被拉到只离墙面一掌的距离了。
这就好像,有无论的人,透过一个个网格,伸手在努力的抓拉着。
这会它们好像看不见了!
我顾不上多想,用力挣开了被拉扯摁着的手,将脸上那些手拨拉开。
摸到藏在床头的红绳,用力一拉。
事先贴在墙面的符纸,“哗”的一声燃起。
明亮的符光,照烁着整个房间。
所有手脚,好像被灼伤了一样,瞬间缩了回去。
墙面晃动了几下,跟着就恢复了平静。
我一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转目四顾,苏秦不见了。
可他的手机,就落在床前的瑜伽垫上。
上面屏幕还亮着,更甚至游戏还没有打完,这货挂机了。
我光着脚,捏着事先准备好的符纸,缓缓朝外走。
在客厅的时候,没找到苏秦,却见到了梁惟惟。
她正靠在阳台边,静静的看着外面:“醒了?你真是他未婚妻?”
这种时候了,她居然只关心这个。
我口渴得很,倒了杯水喝:“在看什么?”
“看他们忙什么,你想看吗?”梁惟惟语气平静,朝我招了招手:“你睡得好,所以不知道,晚上的时候,才是最热闹的,白大家都在医院,或者在外面。”
这点,我倒是不清楚。
我前面一直昏睡不醒,这才醒几,还是容易犯困。
到了晚间,又各种怪梦不断,实在不知道这晚上的公寓有多热闹。
一杯水喝完,还是有点口渴,但不能再喝急了,伤胃。
我端着杯水,又给梁惟惟倒了一杯。
待客之道,还是要有的。
走到阳台,递给梁惟惟:“我看看,有多热闹!”
梁惟惟接过水,的抿了一口:“我不能多喝水,伤肾。”
我正灌了一口,被她这一句,呛得都不知道敢不敢咽下去了。
她声音却有点幽怨:“既然有地狱,就应该有因果报应,可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要遭这些罪!”
这就没得了,因为不清。
我从防线里出来,见过从梁惟惟更不能理解的遭遇。
那些被镇在德贞诊所下面,被收藏成手办的少女,她们的人生才刚开始,又做错了什么,落得这样的下场。
所以我有时不太相信因果报应。
这里面涉的水太深了, 谁也不知道怎么个报应法。
凭心而已。
梁惟惟从我的沉默上听出了什么,低笑道:“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为了活命,害死了这么多人。虎毒不食子,我还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
“这是你自己的,我可没!”我将嘴里的水吞下去,直接回怼:“我真没这么想,我就是在想因果报应的事情。”
“哼!”梁惟惟不信,朝我指了指01户型那边,低声道:“就是那一户,前晚上最后回来,然后在医院和公寓的巷子里,洒了一框垃圾。”
“就是那种很多软管、布条的垃圾。也不是洒的,就是像你们设鱼线一样,搞了个什么东西,只要后面走那条巷子,就会拉扯着垃圾桶倒下来。”
“然后里面的软管、布条洒地上,等急急的推着轮椅过去时,这些东西又会转缠在轮子上。”
“硬推吧,推不动。拉扯吧,这些东西又多又卷得紧,不好拉扯。”
“那个被献祭的大姐,扯了很久,都没扯断。你知道她最后是怎么弄断这些缠着轮椅的软管、布条的吗?”
“不知道!”我沉眼看着她,发现她也有极强的倾诉欲。
顾善莲被蛇葬,埋在蛇形山十几年,除了阿莲和冥渊,几乎也没有什么人话。
梁惟惟可能会更惨,她是个活人,还是个病人。
又得送外卖,观察整个公寓的住户。
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每个饶九九,迎来送往的,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听到她真实的想法,这种憋屈感,更难受。
“是用嘴咬断的!”梁惟惟苦笑一声。
幽幽的道:“那些东西很脏啊,混在垃圾堆里打过滚的,沾了不知道多少污水。”
“可她知道,不及时回来,就会没命,就趴在地上,用牙齿将卷着轮椅的软管、布条一点点咬断。”
“你懂那种感觉吗?”
我摇了摇头。
这点上,我碰到的事情虽多,可大多不过是救不了,落在我身上的确实不多。
没有这种屈辱感!
梁惟惟又是冷笑一声:“可就算她咬断了,区入口那里,也有道防线,她依旧没能赶上。”
“更何况那轮椅还被人动了手脚,在前面翘起时,椅子会后滑,然后拉倒。”
“她和她老公的命,早就注定了,因为她支撑不住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捧着杯子,依旧老老实实的道:“不知道!”
梁惟惟很羡慕的看了我一眼,抿着嘴唇,又轻碰了碰水面:“因为她没钱了。”
“是不是很搞笑?”
“你们从来不担心钱的问题,因为你们根本就不需要钱,你们要的东西,都有人送过来。”
“所以你们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就算是在这里住不了多久,也会还一堆东西。”
她转手指了指:“什么豆浆机啊,咖啡机啊,烤箱啊……,居然还有瑜伽垫,各种摆件,活得真精致啊。”
她不,我还真没怎么在意。
这些东西,大部分应该是姬姮买的,她向来讲究“悲观彻悟,乐观生活”。
在防线里,那样的处境,她都照样能吃喝玩乐。
连苏秦都学着她,点个外卖,还得换碗,换上筷子、汤勺才开始吃。
不过回想起来,那个阿姨家里,好像没这些东西,都是极简的。
连她孙子溜的那个滑板车,估计也是二手的,或是捡的,很旧,前面的那个卡通人物都撞破了。
梁惟惟见我沉思,冷冷的道:“你们根本不知道世道艰苦,那个大姐已经两个月没交房租了。”
“这还就算了,她省吃俭用的交医药费,也不过是熬过一下又一下。”
“知道那,她为什么要点六点多才往家里赶吗?”
不是医院那边打完药,晚了吗?
梁惟惟见我不解,嘲讽的冷呵一声:“她很久没吃饭了,六点半的时候,医院外面那条街,会有些看病的家属第一批出来吃晚饭。”
“她得等人家吃完,才好捡剩下的吃点。”
“再帮人家洗点碗,换点钱。”
“要不然,一都支撑不下去。”
“你她这样的熬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
我只感觉口渴得不行,将杯子里的水,都灌了下去:“所以你没有救她们。”
“就这么看着她,拼尽全力后,依旧走向灭亡!”
“这栋公寓楼里的,都不值得救!”梁惟惟看着我,眼神低垂。
幽幽的道:“他们都是想要用别饶命,来救自己的命,有什么值得救的!”
“就像那个让你对别人动手的大姐,她以为大家都动手,利益均分,救了她家孙子,就可以了?”
“但她还是害了性命,就因为没落在你头上,你得了好处,就认为这事是理所当然的了。”
“我告诉你,来这里的,都该死!病人也好,家属也罢!”
“我也该死?”我好笑的瞥着梁惟惟,将空杯子和她碰了一下:“你也该死?”
“都该死!”梁惟惟居然没有否认。
端着杯子,又抿了下水:“我惜命,可也该死。但你不该死!”
“哦!”我这倒感觉好笑了。
她连多喝口水,都不敢,怕伤肾。
却又自己该死。
然后明明最恨我,却又我不该死,这中间的逻辑,完全不通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