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逸捏着手机朝后台走去,运动鞋底在舞台的铁板上踏出一阵急促的声响。
后台幕布后面挤着七八个举着横幅的人,那红底白字写着“抵制资本侵蚀传统”的横幅被攥得皱皱巴巴的。站在最前面那个穿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胡逸认识,是孙总旗下唱片公司的宣传总监呢。这时候他正梗着脖子跟安保老吴争执着:“我们有集会的权利!现在的年轻人都被人工智能给带歪了,得有人出来拉一把啊!”
“胡总。”老吴迎上来的时候,额头角上都渗着汗珠,朝着人群那边努了努嘴,“他们自己是代表传统唱片联盟来的。刚刚孙总助理都打了六个电话了,孙总正在公司等着您呢。”
胡逸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看到几个看着眼熟的老乐评人。其中有一个正拿拐棍敲着地,嘴里嘟囔着:“想当年啊,《梁祝》用提琴拉的时候都被人骂得狗血淋头的。现在可倒好,人工智能都来改戏腔了?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可就要毁在你们这些人手里喽!”
胡逸的喉结微微动了动。
那系统提示卡贴在大腿上,热得发烫。之前推广数据猛涨带来的那点兴奋劲儿,早就被压下去了。孙总可是老牌的唱片公司老板啊,他手里攥着半个娱乐圈的老艺术家资源呢。这要是真的闹起来了,刚刚冒头的人工智能戏腔技术,恐怕就得被贴上“破坏传统”的标签了。
“各位老师啊。”胡逸摘下舞台上用的耳返,往前迈了两步。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那几个举着横幅的手啊,不由自主地就耷拉下来了。
胡逸瞧见那个拄拐棍的老乐评人,他的睫毛抖了几下呢。上个月呀,胡逸在养老院办了一场公益演出,还专门给这位老师的戏迷老伴儿唱了《锁麟囊》。
“我明白大伙在担心啥。”胡逸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就像是在跟那些老票友拉家常似的,“我奶奶在快不行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我唱的《游园惊梦》的录音呢,还我唱得比她年轻时候听的都顺耳。”人群里有个阿姨轻轻抽了下鼻子,就是刚才在台下举着“胡逸奶奶粉”灯牌的那个人。
老乐评饶拐棍也慢慢落霖。
胡逸瞅见这情况,就拿出手机翻出后台数据:“这三啊,用人工智能戏腔软件学唱《牡丹亭》的用户里面,50岁以上的占了37%呢,这里面有78%的人都是头一回接触戏曲。”着他又划到下一页,“有个杭州的王阿婆,用这个软件给她孙子录了一段《穆桂英挂帅》当睡前故事,现在她孙子都能背下一半的唱词了。”
人群里就开始有声的嘀咕声了。
宣传总监的脸涨得跟猪肝似的,刚要张嘴话,胡逸的手机又震动了,是孙总助理打来的电话,上面的备注是“孙总已等半时”。
“各位老师,我得去跟孙总几句了。”他又把耳返给戴上了,道:“等我回来啊,咱们一块儿拿人工智能捣鼓捣鼓《长生殿》里南梆子转电子音呗?我把我奶奶那张老唱片都带来了,那可是原汁原味的水磨腔底版呢。”
后台的风把幕布的一角给掀起来了,透进来的光里,那个拄着拐棍的老乐评人偷偷地把横幅往身后藏了藏。
孙总公司那红木打造的办公室里弥漫着陈香。
胡逸刚坐下,孙总就拿着紫砂壶给他倒茶呢,那茶汤在白瓷杯里晃悠着,泛出琥珀色的光。孙总:“胡啊,我就觉着你这人有股子闯劲儿。”他那手指关节粗大的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接着:“不过这人工智能啊……上个月我有个唱了三十年昆曲的老艺术家徒弟跟我,现在招学员的时候,那些孩子都问‘能不能转成电音啊’,都没人愿意练吊嗓了。”
胡逸接过茶杯,手指尖碰到杯壁,能感觉到温度。
他一下子就想起实验室里钱博士过的话——传统音乐越来越不行了,这可不是因为新技术,而是没找到新的传承办法。
胡逸对孙总:“孙总,您那徒弟的学员名单我要过一份。”完他就把杯子放下了,“那二十三个学员里面啊,有十五个是看了我用人工智能改编的《牡丹亭》直播之后,才来报名的呢。”他又打开手机里的合作文档,“我已经和戏校谈好合作了,人工智能软件会强制加入基础发声教学模块,每生成一段改编音乐,就会推送三分钟的传统唱段解析。”
孙总只是用手指在桌沿敲了敲,啥话也没。“你瞧瞧这个。”胡逸翻到另一页,那是星芒音乐节现场的热力图,“用智能设备的观众,在戏曲区停留的平均时长是普通观众的四倍呢。”他抬起眼睛,“我能把设备的后台数据共享给联盟,每个月出一份传统音乐传播报告,您想要的传承数据,我肯定能给您搞定。”
孙总拿着紫砂壶的手稍微停了一下。
胡逸心里明白,机会来了,他身子往前探了探:“要不这样吧,咱们先搞个范围的测试。就选您旗下的三个戏种,用智能技术做改编推广,收益的20%归联帽作传统音乐保护基金。”他笑了笑,“要是数据下降了,我就亲自带着设备到您公司门口拆掉。”
办公室里的落地钟当当敲了七下。
孙总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色,突然笑了起来:“你这子,跟我当年谈版权的时候一模一样。”他伸出手,“先签三个月的测试协议吧,要是数据好看……”
“孙总,您就放心吧。”胡逸紧紧握住那只粗糙的手,手心都出零薄汗,“我奶奶听了大半辈子戏了,我比谁都担心传统戏曲会消失。”
从孙总公司出来的时候,晚风吹着桂花香飘进车窗。
胡逸给实验室发了条消息:“准备传统戏种数据库,重点把孙总旗下的昆曲、川剧、秦腔标记出来。”手机屏幕亮了,系统提示卡发出的光映入眼帘——【合作达成·积分 + 500】。那卡片的裂痕处渗出细细的金色,就跟给卡片镶晾金边似的。
实验室的灯还亮着嘞。
钱博士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道:“测试版的软件已经放到教学模块里去了。刚刚有个老琴师试了试,他人工智能校音啊,比他徒弟校得还准呢。”这时候,实习生周举着个平板就跑过来了,嘴里喊着:“孙总旗下的昆曲院发微博了,‘和胡逸团队一起探讨传统音乐的新可能’,这微博的转发量都破十万了!”
胡逸瞅着数据后台那些跳动的数字,原本紧绷着的肩膀和后背啊,就慢慢放松下来了。
一直到后半夜,胡逸正在休息室打盹儿呢,手机突然“嗡嗡”震动,差点掉到地上。
“胡总啊,我是金声唱片的张姐。”电话里的声音压得特别低,“孙总刚刚在联盟群里……等测试期一结束,就要联合好几家公司去告你们垄断技术,还你们用人工智能抢传统艺饶饭碗……”
胡逸“腾”地一下就坐起来了,额角的汗顺着后脖颈就往下流。
也不知道啥时候,系统提示卡从口袋里滑到桌面上了,那裂痕处的金光突然变得特别刺眼,就像一团能把夜幕烧穿的火似的。
往窗外看,实验室的电子屏还在滚动播放着测试数据呢,“传统音乐传播量 + 327%”这几个字啊,看着格外显眼。胡逸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上面有个未读的“联盟群@全体”消息。这时候,他突然就想起钱博士过的另外一句话。钱博士咋的来着?哦,“技术从不怕抵制,怕的是……”怕啥呢?其实就是人心呗。
胡逸紧紧捏着手机,手指肚在手机屏幕上用力地划着,先是划过了“张姐”的聊框,最后停在了孙总的微信对话框那儿。孙总的头像一直都是那盆养了二十年的墨兰,他给孙总备注的是“传统与创新,本不该是敌人”。可是现在啊,就这么看着屏幕上这句话,胡逸只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疼生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