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的余韵在议事厅的琉璃瓦上滚动时,熠柳长老扶着案几缓缓起身。
他月白色道袍上绣着的九瓣青莲纹随着动作舒展,袖口露出的手腕上,三道疤痕如枯藤般蜿蜒。
那是先前与穹族大战时留下的伤痕。
殿内十八盏琉璃灯的光影在他银白的鬓角流转,映得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眸愈发深沉如古井。
“诸位长老都是神殿千年以上的肱骨”
他的声音像陈年松烟墨般厚重,尾音带着久经沙场的沙哑
“也是我老熠与殿主在这风云变幻中最能托付后背的人”
罢,他转身面向坐在主位的青玉,袖中翻出一枚玉简。
指尖真气注入的刹那,空中浮现出我与罗睺在启明星域与湮灭者战斗的残影,这也是我昨日交于熠柳的,是为引起警觉。
暗金色符文与暗紫色毁灭之力相撞的爆鸣仿佛穿透时空,震得案上茶盏里的茶汤泛起涟漪。
无妄下意识握紧了手中那卷记录时空裂隙的玉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七日前他在所守界域的极北冰原撞见的场景至今仍在噩梦中重现。
整座宗门被染成暗紫色,弟子们如提线木偶般互相残杀,他们眼中跳动的幽绿火焰,与玉简中描述的翡翠面具人如出一辙。
“燕长老与罗长老在域外以一当千的战绩”
熠柳忽然提高声音,袍袖挥过处,残影化作两柄交叠的武器。
巨斧的刃芒与星轨玉简的流光在虚空交织
“在座诸位谁不是看着二位长老帮助神殿打败穹族的?可如今……”
他话锋陡然一沉,指尖点向我胸口的伤痕
“两位超脱无上境的绝顶高手,竟被打得本源震荡、伤痕累累”
议事厅内的檀香突然变得苦涩。
青玉摩挲着螭纹玉佩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扫过墙角处悬浮的时空裂隙虚影。
那是用星图复刻的投影,裂隙深处翻涌的暗紫色雾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中心收缩,仿佛随时会化作吞噬星辰的巨口。
“时空裂隙的出现绝非偶然”
熠柳长老转身时,道袍带起的气流拂过模型,裂隙表面突然泛起涟漪,显现出极北冰原正在崩解的画面。
千年不化的冰层上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暗紫色雾气从中涌出,所过之处,连空气中的灵气都在迅速腐坏。
“诸位请看”
他指尖划过裂隙边缘,虚影突然分裂出十二道光影,每一道都对应着大陆边缘的薄弱地带
“湮灭者势力正在用一种奇特的力量侵蚀空间壁垒,就像蛀虫啃食梁柱般,一点点瓦解我们星域的防御”
璇玑长老忽然重重叩击桌面,腰间的聚灵钟发出清越的鸣响
“三日前我收到东御界传讯,护界大阵出现十七处暗伤,每一道裂痕都带着与这相同的腐蚀气息!”
他素来红润的面庞此刻苍白如纸,袖口露出的手腕上,三道红线正以诡异的节奏跳动。
那是大阵受损后,阵主受到的反噬。
“更棘手的是”
熠柳长老忽然看向沉默的众人
“湮灭者对我们这片星域的了解,远超过我们对他们的认知。星域边界为何能与时空裂隙的乱流产生共鸣?”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抛出一记重锤
“这明,我们之中,或许真的存在……”
“内鬼”
青玉忽然开口,两个字如冰锥般刺入众人心郑
殿外恰在此时掠过一道闪电,将他紧绷的下颌线映得如同刀刻。
有男手中的玉简“当啷”落地,少年人难以置信地看向首座
“殿主是,我们神殿内部……”
“否则如何解释”
熠柳长老接过话头,指尖划过空中浮现的星图,十七处时空裂隙的位置,竟与神殿数百年前埋下的真气枢纽完美重合
“为何湮灭者的每一次攻击,都能精准命中大阵的软肋?”
他忽然转身,面向我与罗睺,眼中泛起罕见的激动
“在探望完两位长老后,我回到藏书翻遍典籍,终于在一本残卷中找到记载”
“湮灭者,是从宇宙初开时的混沌裂隙中诞生的毁灭种族,他们存在的意义,便是将所有有序的世界拖入混沌!”
檀香缭绕的议事厅内,温度仿佛骤然下降。
无妄突然拿出在极北冰原捡到的半块面具。
那截翡翠边缘,此刻正躺在他掌心,与我记忆中的那些面具人戴的翡翠面具完全吻合。
他正要开口,却见熠柳长老袍袖一挥,空中浮现出三幅画面。
燃烧的宗门、崩解的极北冰原、腐坏的东御界大阵。
“诸位”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和,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有力量
“两百年前我们联手歼灭穹族时,曾在老殿主碑前立誓”
“若塌,便以骨为梁;若海沸,便以血为堤”
“如今湮灭者的威胁,远比当年的穹族更甚,但我们并非孤军奋战”
他看向我与罗睺
“域外有燕罗二位长老冲锋陷阵,域内有万千修士枕戈待旦,只要我们神殿上下一心”
“便可共渡难关!”
青玉猛然起身,螭纹玉佩在胸前撞击出清越的响声。
他抬手按在议事厅中央的长桌上,石面突然亮起璀璨金光,两百年前众长老的血誓符文一一浮现。
熠柳长老率先抱拳,白发在金光中扬起
“熠柳附议!”
紧接着,璇玑长老、无妄、有男以及其他长老相继起身,衣袂带起的力量风暴,竟将殿外的乌云都吹散了几分。
琉璃灯的光芒映着众人坚毅的面容,我忽然注意到熠柳长老转身时,悄悄揉了揉发僵的膝盖。
那是当年为与穹族决战时,被泛擎重创的旧伤。
此刻老人望着空中的时空裂隙虚影,眼中倒映着流转的暗紫光芒,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明亮。
当又一道惊雷在远处炸响时,议事厅内响起的,已是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如同滚雷般,在神殿的穹顶下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