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技术员落在最后，悄悄对周志强：\"滴灌系统的事我会尽力，但别抱太大希望...局里经费紧张。\"
周志强点点头，早已习惯这种\"高度重视\"后的不了了之。
\"苗的事我看看。\"杨技术员检查了几株玉米，\"李有田得对，是轻度肥害，他那土法子确实管用，继续观察吧。\"
接下来的日子，周志强像照顾婴儿一样呵护着这片玉米。
每记录生长情况，调整水肥，甚至给每株玉米编号。
芳虽然还是不跟他话，但留的饭菜分量越来越足，偶尔还会多放个荷包蛋。
黄化现象在第三开始缓解。
周志强蹲在地里，欣喜地发现新长出的叶片已经恢复了健康的绿色，他立刻给李有田和杨技术员报了喜讯。
李有田只是哼了一声：\"早跟你过，地不骗人。\"
但周志强分明看见老人嘴角微微上扬。
杨技术员则带来了另一个消息：\"周大哥，省里要举办富硒农产品展销会，我给你们村报了名，如果顺利，收获前就能找到买家！\"
周志强心头一热。
销路，这是最关键的问题，他正想细问，手机响了，是女儿慧的班主任。
\"周先生，慧这几总是肚子疼，校医建议去医院检查，您能来一趟吗？\"
周志强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慧从肠胃不好，但最近忙于玉米地，他竟没注意到女儿不舒服。
赶到学校时，慧正躺在医务室的床上，脸煞白，见到父亲，她勉强笑了笑：\"爸，我没事，就是有点疼...\"
镇医院检查结果是慢性胃炎，需要调理，医生开了药，嘱咐要注意饮食，不能吃生冷刺激的食物。
\"孩子压力大也会导致胃炎。\"医生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周志强，\"家庭环境很重要。\"
周志强内疚地低下头，这段时间家里的低气压，肯定影响了慧。
拿药时，周志强掏遍全身才凑齐药费。
最后一盒药，他不得不汪，换成便毅的替代品，药剂师同情的眼神让他如芒在背。
回家路上，慧靠在电动车后座，手环着父亲的腰：\"爸，玉米快长高了吧？\"
\"嗯，快一人高了。\"周志强尽量让声音轻松，\"等收了这茬玉米，爸带你去省城玩，坐电梯，吃大餐。\"
慧的脸贴在他的背上：\"我喜欢吃爸爸种的玉米，比外面的甜。\"
周志强的眼眶突然发热。
他知道女儿在安慰他，就像她作文里写的那样，用稚嫩的方式表达对父亲的理解。
到家后，芳看到女儿的样子，脸色瞬间变了，她一把抱过慧，眼神锐利地刺向周志强：\"怎么回事？\"
\"胃炎，医生开了药...\"周志强递过药袋，声音越来越。
芳迅速查看了药品和医嘱，然后一言不发地带着慧进屋了。
周志强站在院子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地上。
那晚，周志强辗转难眠，半夜起来喝水时，发现慧的房间还亮着灯。
他轻轻推开门，看见芳坐在女儿床边，正用热毛巾敷着慧的肚子。
\"要帮忙吗？\"他声问。
芳头也不回：\"睡你的吧，明不是还要浇地吗？\"
但语气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冷硬。
周志强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红糖姜汤，那是芳的拿手方子，以前他胃不舒服时也喝过。
第二一早，周志强发现厨房的保温瓶里装满了热姜汤，旁边放着两个煮鸡蛋。
这是吵架以来，芳第一次专门为他准备早餐。
玉米地里的苗已经完全恢复了生机，新叶碧绿挺拔，周志强一边浇水，一边想着慧苍白的脸和芳熬的红糖姜汤。
也许，就像这片经历肥害又恢复生机的玉米一样，他的家庭也能熬过这段艰难时期？
中午回家时，他发现院子里晾着慧的校服和自己的几件衣服，已经洗得干干净净。
卧室的床上，放着一套叠好的干净被褥，替换了他这些在粮仓用的旧被子。
周志强站在床前，鼻子发酸。
这些他太专注于玉米地，几乎忘了家的温暖，芳的冷战，其实一直带着无声的关怀。
下午，他抽空去了趟镇上，用最后一点钱买了斤排骨和慧爱吃的草莓。
回到家，他笨手笨脚地炖了锅排骨汤，虽然盐放多了，但慧还是喝了一大碗。
\"好喝吗？\"周志强问，眼睛却看着芳。
\"咸零。\"慧吐了吐舌头，\"但爸爸做的，我都喜欢。\"
芳没话，但嘴角微微上扬。
晚饭后，她破荒地没立刻收拾碗筷，而是问了句：\"玉米...长得还行？\"
周志强心头一热：\"嗯，黄苗已经好了，杨技术员，可能能参加省里的展销会。\"
\"展销会管用吗？\"
\"应该吧，是很多大企业都会来...\"
对话很简短，但冰封开始融化了，那晚，周志强没有睡粮仓，而是在卧室打地铺。
虽然芳还是背对着他，但呼吸声明显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夜深人静，周志强听着妻子均匀的呼吸，想起李有田的话：\"地不骗人\"。
其实人心也是，只要真诚付出，总会得到回应，就像土地回报勤劳的农人一样。
窗外，一弯新月挂在空，洒下清冷的光，周志强轻轻起身，来到女儿房间。
慧睡得正香，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他替女儿掖了掖被角，又轻手轻脚地回到地铺上。
明，他要更早起床，把东侧的地再浇一遍，然后去村委会问问展销会的具体事宜。
也许，希望真的就在不远处，就像那株经历过肥害又焕发生机的玉米苗一样。
杨技术员的电话在清晨五点打来，周志强正在院子里磨镰刀。
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心头一紧，这么早来电，多半不是好事。
\"周大哥，好消息！\"杨技术员的声音却充满兴奋，\"省富硒农产品展销会的名额批下来了，给你们村三个展位！\"
周志强手里的镰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真的？什么时候？\"
\"下周三到周日，五时间。\"杨技术员语速很快，\"省农业厅主办，各地采购商都会来，你们得赶紧准备样品、宣传资料...\"
周志强的心跳加速了，展销会，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可下周三...只剩不到十了。
\"参展费多少？\"他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一个标准展位三千，含基础布置。\"杨技术员顿了顿，\"县里有补贴，能报销一半，你们自己出一千五就校\"
一千五。
周志强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家里最后的积蓄已经买了慧的药，现在连一百块都凑不出来。
\"周大哥？还在听吗？\"
\"在听。\"周志强声音干涩，\"我...想办法。\"
挂掉电话，周志强蹲下身捡起镰刀，手指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