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我快要失去神智了……”奄奄一息的青年睁着血红的眼睛,用尽全力喊他。
“杀了……我!老慕,杀了我!”
他犹豫片刻,眼中血色激烈翻涌,最终沉作死寂的黑。
横秋起。剑光如雪。
“还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做么?”
“老慕,重新开始吧。忘掉神谋会,为你自己……重新活一次,去找个,你喜欢的姑娘……”
慕隐望着那张满是伤痕的脸,
他怎么还有闲心来乱操心,可是从今以后,他再也听不到东方剑废话连篇了,东方剑也不会来乱操心他的事情了。
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一步,明明他们已经杀了神谋会那么多长老了。
他们也查出了逆灵玄宗的线索,可为什么他们还是会失败?
到底是哪里错了?
慕隐带着东方剑回到了善堂。
东方剑是个孤儿,慕隐见到的那个被逆灵玄宗改造出来的“风灵根”,就是东方剑。
六岁那年,东方剑所在的分舵出了事故,他稀里糊涂逃了出来,失去记忆流落人间,在路边与野狗争食,被善堂的老院长看到捡了回去。
百余年过去,老院长早已去世。
慕隐一直出钱资助着善堂,所以这里还收养着些孩子。
见到慕隐,孩子们都开心地围上来,叽叽喳喳个不停。
“慕叔叔回来啦!”
“东方叔叔怎么没有来呀!我们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东方叔叔啦!”
“慕叔叔可以告诉东方叔叔,我们都很想他吗?”
“我们想东方叔叔给我们编的蚱蜢啦!”
“东方叔叔回来了,以后,他也不会再走了。”
慕隐在老院长坟墓旁边给东方剑修了坟。
不远处,孩子们低声唱着歌谣。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
歌谣渐渐远去。
只余孩子们给东方剑编的蚱蜢,放在他的坟上。夜风中,蚱蜢在零落的萤火中轻轻晃动。
不觉间,慕隐在东方剑的墓碑前站了一夜。
这一生,百年光阴弹指一挥间。
七岁就背负上了灭族之仇,仅凭一枚神谋会遗落的纹章,追查百余年。
他曾亲手送走许多仇人。
但在前世的最后,他送走了此生唯一的兄弟。
东方剑,要他忘记仇恨,重新开始。
可是除了仇恨,他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支撑自己活下去。
晨光熹微,落满他一身。
墓碑前的人茕茕孑立,一头青丝,化作白雪。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块碑,声音低微几不可闻。
“你都死了,还有什么新的开始。”
思绪伴随着血色翻涌。
他再次看见了她。
无数次向他走过来时的如花笑靥,明亮如星辰的眼睛。
忽然,变成了密室墙下流着血泪的苍白脸庞,无尽深渊之中不断下坠的身体,和那破碎在梦境之后的背影——
一开始,他就不该把她卷进这件事情的。
他突然惊觉,原来,从来就没有新的开始。
这一生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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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该离开了,梦境要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姜瀛耳边传来一道清冷温和的女声。
一只苍白纤长的手向她而来,似乎想要将她推出梦境。
姜瀛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攥住了那只推向自己的手。
“前辈就是设下这梦境的人吗?拜托你了,让我看看那本功法!哪怕只是看一眼,看一眼都行!”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纷飞涣散的画面一并沉作漆黑。
连同那本功法,也一同消失了。
姜瀛心下一沉。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功法没看到,她也走不出这个梦境了吧?
一片混沌之黑中,忽而亮起微弱的荧光。
微光下,姜瀛看清了她拉住的那个蓝衣女子,她容颜清冷秀美,是颜霜?
从颜霜身后又走出一个容貌美艳的黑衣男子。
那黑衣男子冲她露出和梦境中一样的潋滟笑容,目光扫向地面上躺着的一截鬼物,他随手一挥,将那鬼物卷起,吞入腹郑
忍不住喉头泛起一声呕吐。
“哕。什么玩意,人不人,鬼不鬼,好难吃。”
颜霜淡淡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嫌弃。“不知道是什么还吃。”
他笑了笑,“被封印了快两百年了,太馋了……”
姜瀛望着他俩,“你们是……颜霜和李久乐?我到底是在哪?我还在梦中吗?”
她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慕隐的身影,不由十分焦急。
“我师兄呢?”
颜霜安慰道,“他已经离开梦境了。”
姜瀛这才松了口气,离开梦境,那就明他安全了。
她望着面前的两个人,心头升起千百疑问,正要开口询问,不想李久乐却先开了口。
“友方才飞身而起,是想要去看那本功法吗?”
“是的。”
“那本功法,对你来很重要吗?你是人族,为何对我鬼族的功法如此感兴趣?”
姜瀛恳切地望着李久乐,“前辈,那本功法对我很重要。因为我有一个身负鬼族血统的徒弟。她现在所修炼的,就是当年前辈被封印时留下的那本残卷中的几页,但毕竟只是残页,修为无法突破,所以,我很需要这本功法。”
“原来是同道,”李久乐笑了笑,“方才那本不过是百年前的笔记,看了也没有多少意义。这本是我在这两百年之间的新领悟,拿去吧。”
完,便取出一枚玉简递给姜瀛。
姜瀛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爽快,双手接过玉简,欣喜不已,“多谢李前辈!”
李久乐目光望向颜霜,目光温柔,“这两百年内,若没有颜仙子每日耳提面命,我恐怕早就放弃了。”
姜瀛连忙又道,“多谢颜前辈!”
颜霜望着那枚玉简,神色怅然。
“清微真人之前曾,将功法写出来,是为了精进和传承,人族如此,鬼族又有什么分别呢。”到这里,她幽幽叹了口气,似是欲言又止,“也不知真人如今……”
姜瀛见她眼中隐有悲伤,不由想到两百年前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虽然这对师徒立场不同,因鬼王一事而恩断义绝,但毕竟曾经情分还在,颜霜一向心软,终究还是挂念他的。
姜瀛轻叹一声,“前辈,清微真人他,已经不在九韶宗了。”
颜霜似乎并没有很惊讶,亦叹了一声,“两百年过去,都是过往云烟了。”
话间,李久乐突然掐了个诀,姜瀛手里的玉简上顿时升起一圈夺目耀眼的金光。
他此举很突然,光芒乍现,差点闪瞎姜瀛的眼。
姜瀛错愕道,“前辈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