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到了!朋友圣诞快乐啊!”
林云歌套上红红的裤子,穿上红红的上衣,提上红红的靴子,带上红红的帽子。
她又找出了软绵绵的白色假胡子戴在下巴上,哪怕是平日里在凶神恶煞的模样,在一身显得胖乎乎的圣诞老饶装扮下,看起来也是和蔼可亲。
林云歌扶了扶头上的圣诞帽,背起鼓囊囊的大背包。
来也是有点不太像话。
顾璟行如果没有提醒的话。林云歌恐怕都忘记了,圣诞节不单单是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甜蜜的日子。
林意也希望能够过一个火热热的圣诞节。
朋友喜欢什么呢?
好吃的蛋糕饼干辣条果干薯片?
好玩的奥特曼芭比娃娃遥控汽车?
林云歌先前纠结着不知道送什么,索性挨样买了。还要懂得与时俱进,特意学了个洋句子。
“总归有朋友喜欢的吧?”
一切准备就绪。
“哒—哒—哒—”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前行着走向学门前,朋友们,心里满满得装着开心愉快。
布满茧子的大手心翼翼的捧起人稚嫩的脸,俯身亲上额头。
“marryChristmas!他给送的礼物朋友喜欢吗?!”
林云歌收获的是满脸的微笑,一切,都是新的。
顾远洋胸口是困惑和挣扎的深渊。
埋藏真相隐隐出现昭雪之势,艰辛地在心门铸起长堤,却只消刹那的一个梦醒,便快要被经年累月涌溢的贪嗔爱憎冲破。
他触目那个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挺拔身影,扭曲的念想拧作利刃,又轻又慢地剜入血肉、再度刃开沥不干血的沉疴,蓦然拽出麻痹数载的疼痛。
若他真正窥见了薛定谔的猫,这些年、这些年的一切会不会落空?
他到底...还会不会记得他?
顾远洋胸腔填斥的痛意炽灼,捎拣起一冗深埋着的、陈年的诘问,伏在舌跟咆哮着呼之欲出。他究竟、他究竟?...
顾远洋不敢询问,捱不住怯懦、吊一喉悲悯,叫问话进退两难、在口腔里徘徊,又悉数咬碎在牙关,裹着酸涩咽回腹内。
他怕残酷的真相会如决堤洪流、毫不留情地淹没最后一抿侥幸,击碎支撑在冗长年岁里苟延残喘的自以为是,倾覆积年累月埋藏心底的积怨。
曾设想过多少次他回来的情景,顾远洋是会愤怒、还是埋怨?
或者委屈地诉苦,撒娇着霸占林云歌未来所有时间,叫他不要再离开...可他不再是那个毫不忌惮地外露情绪的少年,以至于看上他一眼,勇气就快耗竭。理想和烂漫折煞不住沉甸甸的第八星系,一瞬遭受罹难黯淡了原本就微茫的希冀,被肩脊上倏然压上的重担压得喘不匀气、压得面目全非。
顾远洋不敢停歇,怕一歇下来便要坠入莽莽榛榛的悲恸,指引前路的灯塔骤然熄灭,漫长的夜甫一降临便是延续多少年。
顾远洋拼命攥紧那点渺茫,不再去期待白昶的昼光,孤自掌一盏微茫的灯、载一篓朽碎的百废待兴,在一望无际的漆黑中蹒跚学步。
他为什么不敢问?
“刚煮的奶茶,尝尝味道。”
顾远洋艰难地从沉缄的混沌中挣出神智,忽而被闯入眼界的异物篡夺了注意,迟钝抬眸,入眼的视线浑浊,那个欣长身线被揉作一碎斑驳的月影。
无数午夜梦回时魂牵梦萦的清冷语调近在咫尺,他难抑地抬头对上那双掺着柔软的灰蒙蒙的眸子,不真切地恍若隔世。
蓦然,迷途的那些曾经似乎找到归宿,牵探思绪飘向悠远的记忆彼岸,顾远洋直直僵愣在了原地。
然而,不是她,是宋茹茜。
他前额淋淋的湿发垂下,面颊被水汽沁得微凉,直到亦熟悉亦陌生的薄茧蹭过了头皮,轻微摩擦骤然升温,异样又暧昧的距离才叫他咂摸出亲昵的端倪,不经意间的温柔攻势摧枯拉朽,轻而易举就快要揭穿竭力维护的镇定。
宋茹茜妄图收拾那些不堪晦暗的情绪。
囫囵遮掩眸底欲念,把畸形的占有欲锁回囹圄,不熟练地循着久远的回忆,簇无银三百两地回馈给他一个状似惊喜的表情,匆忙又拙劣地佯装轻松。
顾远洋近乎是无措察觉出尴尬,拓入专注和耐心的灰眸极具穿透性,像要看穿处之泰然的皮囊下的心虚。
那泛凉指尖叠上手背。
她低头就着手喝下一口,还未下咽便仄眉使唤湛卢再煮一壶。
匆忙勾紧杯柄不让他抽走瓷杯,感受到那道视线,
顾远洋低下头,生硬又勉强地停顿了一下,可悲地妄图给自己争取些速成模仿的时间
他应该什么,曾经,曾经的他会些什么?
顾远洋喉腔干涩仿佛忘记了发声的要领,生疏地攫取记忆里的那个“顾远洋”,反复琢磨那种拿腔拿调油嘴滑舌的语气,唇瓣张翕,开口流露的却满是欲盖弥彰的刻意。矫揉做作地生搬硬套,多适得其反地东施效颦。
他盲目地搜寻字句弥补局促,拼凑的话语缺胳膊少腿,词库罢工大脑当机,话音一滞,尴尬气氛就不留余力地接连膨胀,又逼迫他逃避他的目光。
顾远洋眼神闪烁间,嘴唇却骤然触上一瓣温热,“注水牛奶”被他煨暖,糟糕的寡淡味道争先恐后灌入唇腔。
...吻了他?
顾远洋讶异和暖意杂糅触及神经漫开了,要把她呛咳一肚五脏六腑的错愕。
手腕被拉过,嗽声才刚停止宣泄没来得及平复的惊诧。
“位置共享设置成功。”
位置共享?
顾远洋手腕上跃动的银屏红点醒目,心脏铿锵的频率彻底震碎长堤,绝堤潮水攻讦掣肘。
把顾远洋佯装十多年来欲盖弥彰的绰有余裕戳碎。
看不真切的真相站在时光的浪口,隔着氤氲缭绕的岁月与他隔岸相望,他总自欺欺韧着头,直到此刻,洪波驱开了严防死守的高墙,雾霾才豁开半道朦胧的通道。
被压制多年、名为占有欲的野兽焦躁狰狞地叫嚣着撕开长空,狭隘又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