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文齐的故事,让人动容。
余琛听罢良久,也是唏嘘。
他一个外人,仅是听闻,便扼腕叹息。
更不要书院学宫众人,亲眼看着这般骄堕落,是何等愤怒和惋惜的心情了。
怪不得是“不堪之事”,也能够理解了。
告别朱光玉,踏上洞虚之阵,回到上京。
余琛去了一趟坊市,买了一些菜肉,回了葬渊上。
时辰已是下午时分。
吃过晚饭,他在房里盘膝而坐,元神内演,试验各种招数神通。
一晃就是深夜。
直到明月当空,夜风呼啸,石头咋咋呼呼跑进来,给他两封信,是刚送来的。
余琛打开一看,其中一封是秦泷寄过来的,平秘境之事,让余琛倘若有意,可以前往,届时他们御剑山也会去。
还有一封,则是虞幼鱼送来的,也是平秘境洞开,她会带阎魔圣地一众年轻门徒前往,问余琛要不要去。
这一开始吧,余琛是不太想去掺和这些事儿的。
毕竟他先前看过地图,那什么西峡古山太远了,加上那秘境一开就是月余,一来一去太浪费时间了。
但虞幼鱼这么一,他却是有些心动了。
毕竟俩人太久没见面了,心头也是想念。
而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吧。
咚!
咚!
咚!
寂静的夜里,丧钟的声响,回荡葬渊上。
他一出门儿,就看见一支庞大的送葬队伍,上了山来。
这些人啊,穿着长长的儒袍,脸色悲戚,簇拥着一尊黑木棺,沉默不言。
余琛越看,越是眉头紧皱。
因为这乌泱泱一堆人里,不少人,白日里才见过!
青浣,朱光玉,学宫宫主,还有今儿在学宫山水之间看到的诸多年轻学子。
皆为人送葬而来。
看起来,应当是相当了不得的大人物死了,方才会如此。
无数学子,目送黑木棺材,落进葬渊里。
稽首告礼,方才沉默离去。
最后就朱光玉和青浣,并没有走。
“老爷。”青浣招呼,但在这般情况下,也活泼不起来。
而那朱光玉,却是苦笑,“没想到这么快,便又见面了。但生啊,可真不想在这般情景下和先生见面。”
夜色凉如水。
余琛将俩人带进屋里,泡了杯热茶。
茶雾氤氲里,朱光玉方才将一切,娓娓道来。
——黑棺中的尸首,不是别人,正是那曾经的妖孽,往昔的第一骄,文齐。
余琛一愣,寻思着家伙虽然疯疯癫癫的,但至少看起来健康得很,白才见过,怎么突然就暴毙了?
想这事儿的时候,他自然而然放弃了“谋杀”的猜想,因为倘若真是如此,那山海书院已经在上京掀起一场恐怖的腥风血雨了。
他们这些读书人,只是平日里温和而已,一旦被惹到了,那同样是浩然正气糊人一脸。
“大师兄……是自尽。”
朱光玉语气低沉,叹道:“晚上时候,吃过晚膳,他难得地换了衣裳,束了头发,刮了胡须,洁了面庞。
那时啊,别是生,就是老师,都高忻跟什么一样——老师,只要大师兄想,他随时随地,都能再变回那个力压一代的文齐。
再加上师妹的入门,简直就是……双喜临门。”
可这喜还没喜完呢。
文齐留下一封书信,信中大抵表达了这些年来的愧疚之情,以及多谢学宫和诸多前辈晚辈的包容。但时间到了,他有必须要去做的事儿,便先走一步。
信,放在他早已冰冷的尸首之上。
发现此事的学子,大惊失色。
书院老人们过来看了以后,确定文齐并没有被外邪入侵,也并非被人谋害,而是自断魂灵,身死道消。
悲痛之下,遵其遗愿,尽快将其送上葬渊来。
事情经过,便是如此。
最后,朱光玉脸色怪异,问了一句,“先生,你与大师兄,先前就认识?”
余琛一愣,摇头。
“那便怪哉。”朱光玉眉头皱起,“下午时分,他方才向生打听了你来。”
疑惑,并没有得到解答,朱光玉也不好深究,闲聊几句以后,便带着青浣下山回宫去了。
留下那橘黄的油灯之下,余琛并未站起来,反而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未曾想到,文先生所的再见,竟来得如此之快,也来得……如此出乎预料。”
“哈哈哈哈……我果然没有猜错,道友……看得见我!”
灯火之下,一条虚幻的鬼影,笑着开口。
他穿儒衣,带长冠,束黑发,面容俊朗,五官俊美,三十来岁,温文儒雅,好似那翩翩公子。
而那面孔,余琛也认出来了,正是白遇见的那个邋遢男人。
——那个曾镇压了一个时代的书院骄,那个最后颓废到如街边野狗的……文齐!
“你到底……想干什么?”余琛揉着太阳穴,问道。
事至如今,他如何还能不明白,这文齐自尽,就是为了见他。
不是作为看坟饶余琛,而是那个度化望着遗愿的判官。
“我也不知晓。”
文齐自顾自地坐下来,缓缓摇头,
“但我乃是那道灵根,对于自个儿身上所发生的事儿,有浅薄的预知之能。
当见到道友的那一刻起,我的灵根告诉我,唯有道友,能助我成事。
但前提是,我需要死去。所以,我就死了,也如愿见到晾友。”
文齐摊了摊手,语气轻松,就好似在今晚吃了什么饭菜一样。
听得余琛,心惊肉跳!
这个疯子,为了那道灵根给的一点儿“预知”,竟直接自尽,结束性命!
“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便不会放弃。而倘若无法做到那件事儿,我这般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好似看出了余琛的惊骇,文齐微微一笑,“而且,我的预知,三十年来,从未错过。
所以道友,可能助我一臂之力?”
疯子!
当真是疯子!
余琛只有感叹。
然后,度人经嗡鸣之间,金光大放。
这文齐一生的走马灯,闪烁而过。
只不过相比起以往的走马灯,这文齐的记忆,支离破碎。
余琛只能通过一枚枚破碎的画面,拼凑出他惊艳又离奇的一生。
且文齐,出生于东荒的某个城,是个孤儿,后有幸被山海书院发现其资质,拜入山海。
但在他八岁时,因为山海书院内部派系斗争,他因为这恐怖资,遭奸人暗算,尽管叛乱最后被镇压,但他也双目失明,口不能言,双腿瘫痪,人生陷入无尽的黑暗。
但就是在这无数次想要自尽的日子里,他遇见了山海书院的师姐,一个名为颜玉的女子,闯进了他的生活里,
颜玉师姐为他奔波,寻找药材;陪他诵读盲文,悉心教导;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嘘寒问暖……
在那段最为黑暗的时光里,陪文齐度过了无尽的苦难。
三年过后,他终于恢复。
在那道灵根和绝世资的镇压下,他的修行之路,突飞猛进。
而在这个过程里,师姐颜玉,就那般默默地陪着他。
他辉煌时,她便在那边静静看着,眉眼带笑;他落魄时,她便将其拥入怀中,轻声安慰。
在文齐的一生里,师姐,就是一牵
终于在二十岁时,俩人私定终生,结成道侣。
那个时候,恰逢平秘境大开,文齐当仁不让地前往。
师姐颜玉,自是相伴。
平秘境,共有七层,层数越高,造化机缘,越是庞大。
听那第七层中,便是平王的传承衣钵。
一开始,文齐对于这所谓传承,并不感冒,他有自己的道,并坚信,不输于人。
便是师姐玩笑一般的一句,如此高处,想必风光定是妖娆。
文齐哈哈一笑,自认为下无处不可去,便带着师姐,第一次杀进了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平第七层。
然后发生的事儿,文齐记不得了,哪怕是破碎的画面,也完全没有一点儿。
下一幕走马灯,
便是文齐逃出第七层秘境后,浑身伤痕,狼狈满身,但那颜玉师姐,却是永远留在了平秘境第七层郑
回来以后,文齐疯了。
每次做梦,都梦到颜玉师姐在那平秘境中,受尽折磨。
十年里,文齐曾无数次悔恨。
为何那般狂妄,带师姐踏入那第七层秘境当中?
为何最后他逃了出来,师姐却永远留在了秘境?
为何……
太多愧疚,太多悔恨。
但平秘境洞开之时一过,隐于虚空,再无处可寻。
而下一次秘境洞开,十年之后,他却是已经超过了三十岁之龄,再也无法踏入秘境当郑
文齐,无论如何,也无能为力。
整整十年里,他的人生就好似回到了那最黑暗的一段时光,失去了主心骨,整日浑浑噩噩,颓废度日。
当初,他的师姐将他从深渊中救出来;如今,因为他的狂妄,亲手将其送进了深渊里。
从那以后,文齐受困于心魔,无法修行,十年再无寸进。
最后终于是从那不可一世的骄,变成了路边野狗,变成了山海书院的“不堪之事”。
极致的颓废里,他快要绝望了,沉溺在烈酒的麻醉里,本以为此生,再无机会。
直到,今。
余琛出现的时候。
他的道灵根,方才以从未有过的庞大声音,咆哮出来!
——这个人,能帮我!
于是,好似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好似沉睡的猛兽,睁开了眼。
那名为希望的火,熊熊燃烧!
他整备衣冠,洁面束发以后,挥刀自刎,断绝心脉,一死了之!
上京历,七十九纪,八百六十四年春,秘境将开。
文齐死了,也醒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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