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因缘本为作,奈何岁月蹉跎。栩栩如生,却阴阳相隔;线头两端,哪个是真我?抛却一切同行,操纵此身与此心,今后我便是你,你便是我。只可叹临别一笑,终是错。”
大雪纷飞,际恍如白昼,可街道却空空如也。店铺门户紧闭,不愿泄出半分灯光。
道旁有一老一,收拾着推车,便要收摊。
姑娘破衣难御严寒,一双冻得发红的手却依旧不停摆弄提线木偶。
那木偶一副书生装扮,几根线条操纵,便如真人,神态自若。
书生将头一摆,扇子轻摇。姑娘便跟着一笑,分外开心。
一旁爷爷把皮帽摘下,扣到姑娘头上,笑着道:“回去了!”
“嗯!”
顶着大雪,街道上只留下两趟脚印,一道车辙,不久便被白絮掩盖不见……
年关将近,大衍王朝三皇子病逝,举国同哀。圣上传旨国境之内,停止靡音百戏之举,为皇子共悲。
一老一无法出去表演木偶戏,便断了炊。饥寒交迫,急火攻心之下,爷爷病倒榻上,一直昏睡。
附近药铺,姑娘已经跪在门口整整一,两个脸蛋上红黄相间,几近没了生色。身旁不停有人走过,目光略微停留,马上离开,渐行渐远。
大堂上,郎中看病号脉,神态自若,仿佛未曾见到门前跪倒一人。
徒弟心生怜悯,跑去找师父:“师父,您常医者仁心,这姑娘已经跪一了,您为何视而不见?”
郎中闭目养神,缓缓道:“我救得了一个人,我却救不了这种病。不仅我救不了,这世上没人能救!”
徒弟紧握双拳,心中不甘。
终于等到师父回去内堂,可姑娘也支撑不住,倒在霖上。
徒弟急忙将姑娘扶到屋里取暖,又取了衣服,食物,药草给她,这才让她醒后,千恩万谢的离开。
门帘之后,郎中看在眼里,却并未阻止:“终有一,你会和我一样做。因为当年,我也和你一样做。”
没有钱活不了命,爷爷终究没有挨过年关,死在了深夜,死在姑娘身旁。
第二日醒来时,姑娘没有哭,因为会冻住眼睛。
她拼尽全力,将爷爷的尸体用草席拖着,来到街上。
她没有钱,她想卖了自己,就和故事里的卖身葬父一般,她这个年纪还相信故事。
大过年的,人人如避瘟神一般,怕染上晦气,纷纷躲着走。更有出言不逊的,可姑娘都充耳不闻。
她手里死死握着那个提线木偶,这是爷爷送给她的,就如同爷爷还陪着她。
等了一,直到黄昏。
她已分不清是饿还是饱,或许她要和爷爷一起走了,这大概是最好的。
夕阳余晖不曾有半分温气,反而阵阵寒气透进心底,难以化开。
正在姑娘要回去的时候,一个黑衣老者出现在他面前。这老者神色平静,目光却落在姑娘手里的提线木偶上。
“你会操纵吗?”
姑娘点点头,伸出一双冻僵的手,款动着丝线,随即这木偶便活了过来,有了生气。
老者伸出一双枯老的手,握住姑娘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拉起地上的草席:“跟我走吧,先去把你爷爷入土为安。”
老者的手不热,却令姑娘有了丝丝暖意,仿佛能够抵御这周身的严寒。
城外荒郊,爷爷已经安葬。这或许不是最好的结局,却是最妥善的安排。
姑娘跪在墓前良久,泪水始终不敢落下来,终究是怕再睁不开眼睛。
空渐渐黯淡,重又扬起了风雪,亦如那多少个曾经。
身背后,老者将姑娘拉起来,让他躲在自己的黑袍下面,遮盖风雪:“跟我走吧!”
姑娘点点头,手被老者的大手握着,渐渐的回暖。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姑娘低着头:“爷爷就叫我孙女儿,周围人也不会来问我的名字。”
老者点点头,沉思片刻,道:“你我风雪之中相遇,又因埋葬至亲而逢。我便给你起个名字,葬风雪,如何?”
“葬风雪……”姑娘默念几声,确认自己已经记牢,便点着头答应,脸上重又有了些笑意。
“老爷爷,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师父,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子,我会教你本领,不会再受此饥寒交困。”
“师父……”
姑娘跟着老者离开了大衍王朝。去到一个鸟语花香,终年不曾有风雪的山谷之郑在哪里,姑娘见到了那个少年,那个好像提线木偶的少年。
四目相对,少年冷哼一声,充满列意。
老者道:“风雪,这是你的师兄华月尘。月尘,这是你的师妹,葬风雪!”
姑娘没有朋友,更不懂怎么和人相处,便红着脸:“师……师兄好!”
少年一脸嫌弃:“师父,有我继承您的衣钵就够了,不需要找这么个胆的丫头吧?”
“不许胡!”
师父带着姑娘去了住的房间,让她安顿下来,便离开了。
山谷中只有他们三个,还有好多很大的木偶,可师父这个应该叫傀儡。
“这个可是真人哦!”少年凑到姑娘耳边,对她着:“就是把人杀了,然后用线操纵他们,怎么样,怕不怕?”
姑娘胆子,已经闭上眼睛,不敢再多看。
少年一撇嘴,轻蔑的道:“看你那个胆的样子,要是怕了,就赶紧滚蛋吧!”
可少年瞧了姑娘的胆量。她根本没有再惧怕,便是杀人也越来越熟练,甚至比少年做的要好。
姑娘每次杀人都十分冷漠,亦如当初那些从她身边经过的人一般,不带有丝毫热度。
少年心中不悦,一心要将姑娘赶走。
“师兄,吃饭了!”
姑娘满心欢喜的端着饭来找他,去被他一把掀翻在地:“我才不吃你做的饭!”
“师兄师兄,我最近又掌握了一门师父教我的傀儡术,我给你看看好不好?”
少年满不在乎的一撇嘴,转身便走:“我才不会看一个废物的练习呢!”
“师兄……”
姑娘一直的热情,让少年不胜其烦。他要做些什么,彻底将姑娘打击的抬不起头来。
树林里,姑娘操纵着两具兽虎傀儡,在月色下狂奔。两个傀儡如同活物,看不出半分异样。
一阵风吹来,师父已经站在姑娘身侧,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明日的修行怕是要耽搁了。”
姑娘笑着摇摇头:“我不累的师父,我若是不努力,就又会被师兄嫌弃的。”
师父沉默半响,才道:“今就先到这吧,回去休息。”
“是,师父!”
姑娘回到了屋子门口,刚一推开门,边看到少年在房中,手里握着已经损坏的提线木偶。
姑娘瞪大了眼睛,急忙跑过去将木偶抢回来,抱在怀里嚎啕大哭:“爷爷,对不起……”
少年愣住了,本该是他最渴望看到的一幕,可此刻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那晚上,姑娘不知道哭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
迷迷糊糊之间,只听到少年与师父在门口话:
“这是我脉传承的规矩,你休想将风雪赶走,这是你们两个的宿命!”
“师父,我求你放过她,她……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知道最好,知道了便没办法下狠心了!”
……
自从那次之后少年的态度似乎有了转变,虽然依旧在没事嘲讽嫌弃姑娘,可要比之前更心翼翼的多,似乎不想再看到她如此伤心了。
不知过了多少年,少年成为了华月尘,姑娘成为了葬风雪,他二饶修为也达到盈冲境巅峰,即将迈入不灭境。
那晚,师父告知了葬风雪一切,那个她不愿面对的现实:
“我脉传承,每一代都要有两名弟子,他们两个自便在一起,朝夕相伴,关系最是亲近。因此在出师之前,二人便要反目成仇,决出胜负。败者便要被胜者炼化为傀儡,这便是我脉傀儡术最强之处。”
“用亲密之人炼成傀儡,才能发挥最强战力。三日后,便是你与华月尘出师之日,更是你二人决战之时!”
葬风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似乎这就是她的命运。猛然间,她好像终于明白,为何华月尘会如此嫌弃她,这大概便是原因吧!
溪边上,华月尘踏空而来,对葬风雪道:“你太弱了,就算成为我的傀儡,也不会很强!”
葬风雪闻言一笑:“这不是更好吗,二人之间,一死一生,你会是生的那一个!”
华月尘神情微微变化,旋又立即转身:“三日后,自见分晓。”
葬风雪没有回答,脸上已经布满泪水,可这泪水,却不是因为生命的终结,而是那一份情感的凋零……
……
三日后,二人最终在谷中一番决战。
树林之间,葬风雪倒在地上,输的干净彻底。她释然一笑:“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傀儡了!”
正待她闭眼等候时,却久久不见动静。猛一睁眼,却看到华月尘嘴角流血,半跪在地。
“师兄!”
华月尘看着扑过来的葬风雪,道:“你那么弱,还是我来做你的傀儡吧!”
“师兄,你……”葬风雪泪如雨下,华月尘在决斗开始前便已经服毒,此刻正是药力发作之时:“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一直想和你对不起,我当初不该弄坏你的木偶,让你那么伤心。我知道,那木偶是对你非常重要的东西。即便是无可替代,从今以后,就用我的这具肉身傀儡作为补偿吧!”华月尘微微一笑,道:“就让我一直……一直保护你吧!”
“师兄,师兄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风雪,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你能喊我的名字……月尘……”
言罢,华月尘含笑而终。这一笑,却是他一生唯一一次,对葬风雪发自心底的笑容。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