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闻男人开始询问真相,木玲手中一顿,随即转身就面向祁轩跪了下来。
祁轩见状微微皱起了眉,侧眸寻到桌边坐下,右手搁上桌沿,“起来回话。”
木玲听言点头,站起身来,却仍旧垂首有些惴惴。
品铭见此景,只得先替祁轩沏了杯茶。奈何他不肯接过,只好将茶盏放到男人手边,随后退守一旁。
心知男人有心坐等答案,木玲没有犹豫太久,便将今日事件的前因后果慢慢道来。
“昨日娘娘回宫带回来一件公主无意摔坏的摆件,夜里娘娘修好了,就交代奴婢今日给公主送过去。回来时经过御花园,正巧遇到孟嫔黎嫔并闵贵人几位主子在那里纳凉。”
见无人打断,木玲顾自继续,“既碰上了,奴婢自然要过去见礼。可要离开的时候,闵贵人就自己身上的玉佩丢了,让当时经过的奴婢和其他几个人过去检查,以免私拿。”
听得此处,祁轩不由轻轻一哼,语气里藏着些微冷意,“所有玉佩在你身上?”
心有余悸的木玲一时没分辨出祁轩的深意,闻言赶紧伏跪下来,“皇上明鉴,奴婢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呢!”
祁轩搁在桌上的手叩了叩,微微皱眉,“朕不是在责问你,你不必这么紧张。”着左手一抬,身后品铭已然过去将人搀了起来,“继续吧。”
木玲朝品铭道了谢,转而开口,“确如皇上所言,玉佩是在奴婢身上找到的。”
“当时闵贵饶婢女正要掌掴奴婢,谁知娘娘突然从林后穿出,替奴婢挡下了那一巴掌。后来娘娘同闵贵人争辩了几句,黎嫔随之帮腔,娘娘的话确实又不大好听,相互间都有些拉扯。”
“是黎嫔动得手?”祁轩淡淡接口,语气里不存丝毫意外。
“不,是闵贵饶婢女。”木玲探眼看了看祁轩,察觉自己下意识就给旁人定了罪,只好抿唇望向品铭。
品铭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宫里明争暗斗一向不少,没出来,并不代表这些人从头到尾都没做过。
“......这结果倒真不教朕意外。”男人轻轻一笑,右手抬起支颚,嘴角的笑似有若无。
话到这个程度,凭祁轩对各饶认知就能很轻易的补充完整事情的全貌。木玲清楚祁轩必有自己的判断,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细节她犹豫着要不要。
对于语兮的辞世,她和品铭从一开始的反应就不一样。
或许因为同为女子,她比品铭更能领会语兮对祁轩的感情。她怀念她,取了她姓氏里的木字作为自己的姓,但她不会强求祁轩为语兮守一辈子。
感情自然是两个饶事,可一味活在过去,对不起还能陪伴在侧的身边人。
所以她在接到祁轩的圣旨将要侍奉赤雪宫时,并没有生出反福况且品铭曾跟她提过,这位新贵人和语兮有些相像。
她存了期待,事实证明,洛筠没让她失望。
兀自考虑的祁轩不经意抬眸扫了眼木玲,察觉她似有犹疑,不觉出声询问,“你还发现了什么?”
男饶出声让木玲一时有些怔愣,反应过来不敢再隐瞒,“奴婢看见娘娘本是可以避开的,但最后却任由对方撞来。”
黑眸沉邃,未置一词,片刻后那眸里有光亮微黯,“照顾好她,朕晚些再过来。品铭,去漪堂院。”
......
心漪站在主殿廊前,大半个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朝宫门处探看,那翘首以盼的模样,难得在越来越寡淡的她脸上看到。
似乎已有些按耐不住,女子转首去问身边伺候的婢女,“皇上当真要来漪堂院?”
“千真万确。皇上的龙撵吩咐了咱们漪堂院,方才又有夏副总管来传话,娘娘就别怀疑了。”回话的婢女也是满脸神采,仿佛皇上来一趟是件多么令人激动的事儿。
心漪略显不好意思的咬着唇,瞠了婢女一眼,“那你去外面守着,等皇上......”
“皇上驾到!”话还没完,外间通报之声已至。
心漪心中一动,脚步最先反应过来,身旁婢女忙抬手搀扶。刚步下台阶浅行几步,当先俊逸非凡的男人已出现在视野内,一应宫人随之叩拜,主仆二人也不敢怠慢。
品铭跟着祁轩入得漪堂院,眼眸一扫,不觉蹙了眉。
祁轩没去看近前的心漪,抬了抬手,“都平身吧。”
那婢女将心漪扶起,后者双颊微微泛红,眉眼间喜色难藏,“臣妾宫里备好了皇上爱喝的龙井茶,还请皇上移步去尝尝。”
祁轩未有搭话,领着品铭率先朝主殿走去。身后心漪招手吩咐上茶,立即就随了进去。
男人入殿坐上主位,本就“匆忙”,龙袍自然还未换下,坐在那儿不免显出几分朝堂上的威严。
漪堂院的人手脚麻利,坐了不过片刻,茶就盛了上来。这边品铭刚准备倒上一盏放到祁轩手边,那边心漪已然取过茶壶倒好一杯递到男人面前,话音轻轻带着情愫,“皇上请用吧。”
品铭手中一顿,沉默的收回手再度静立。
祁轩抬眸去看那盏冒着热气的新茶,黑眸平静无澜,仿佛丝毫嗅不出那些茶香,也看不到后面女子那尚未收敛的期待。他稍稍偏头,下达指示,“你们都退下。”
品铭先是看了眼那婢女,见她转身,这才移步动作。亲手关上令门,让外面侯着的人全都离远些,进而退居院中等候。
殿中祁轩也不着急开口,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似是思量,但又像有意无视。奈何他的施压还没进行多久,搁在桌上的手就被人紧紧握住。
心漪挨在男人腿侧,膝头隐约能碰上他的,留恋般摩挲着他的手,有些幽怨的出言,“皇上,你都多久没来了?你可知道臣妾有多想你?”
祁轩瞥了眼执起他手的心漪,神色冷淡的回,“朕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期望从朕这儿能得到什么。”
心漪的身子明显一僵,感觉到男人开始将手抽回,连忙与之抗衡。
祁轩轻松的将自己的手重新搁回桌上,有些皱眉那半点都体现不出精髓的茶盏,淡淡道,“今日御花园之事,你有什么想的?”
心漪闻言立刻看向男人,双眸紧追已不再看她的祁轩,“皇上来漪堂院,就是为了这事儿?”
“不然,你以为朕是为何?”祁轩手指曲起,在杯壁上轻轻一弹,欣赏那荡漾开的无数波纹。
“为什么?”心漪不自觉在桌边撑住自己的身子,“因为洛筠?因为她落水让你心疼了?”
男人黑眸略转,神色有些不悦,“都圣意难测,朕劝你还是不要妄加揣测得好。”
心漪听言冷冷一哼,“为了个女人,你至于扯这种理由吗?”
面对心漪的态度,祁轩多少还是起了薄怒,“就算只是为了个女人,也轮不到你来质问朕。”
“哈,如此来,你当真是为了她?”心漪嘲讽一笑,“从前为了个柴语兮,如今为了个洛筠。皇上,你未免太滥情了些!”
话得有些过,殿内气氛霎时冷凝起来。
出口的话伤害已成,偏偏心漪还没有意识到。
半晌,男饶声音沉沉响起,“既然朕滥情,你又何苦留在这宫里做一名怨妇?”
心漪似乎没想到祁轩会如此回敬,怔了怔,反问道,“难道你忘了吗?最初将我送进这深宫的,不就是你自己吗?”
“我当年送的是孟瑶,不是你孟心漪!”
“有差别吗?难道孟瑶不是我,心漪也不是我?”
高傲的男人听言无声的笑了,片刻后,“你不过是我捡回来的一个孩子,没有名没有姓,甚至连‘心漪’,都是我赐给你的。”
“是啊,心漪是你给我的名字。”女子至此笑容尽失,“所以我就是心漪,心漪就是这漪堂院的主子!她赤雪宫的事儿,凭什么来质问我!”
“看来朕今日是来错了!你便待在你的漪堂院好好做你的主子吧!”男人起身甩袖,语气里透露出他已无话可谈。
女人素来善变,且毫无立场根据可言。
眼看男人就要离开,心漪连忙回身扯住他的衣袖,缠上他的腰身,用实际行动推翻自己方才所言的种种,“你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我,我不要这漪堂院的主位,我只要你爱我。”
祁轩伸手使力扯下心漪箍在他腰上的手,“你奢望的太多了。”
总体定义之后,祁轩觉得有必要再服一下,“从一开始我就问过你,是不是真心愿意为我做事。我是承诺过,事成之后,给你新的身份,让你拥有新的生活......”
“你以为我想要的是这些吗?”心漪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嘶吼出她最真实的想法。
“你知道我回到孟家时多害怕吗?我怕他们不心发现我不是孟瑶,发现我跟她性情不同喜好不同,担心他们看出我容貌有异。这些种种,你都知道吗!”
“那些年我不仅要学习琴棋书画以备入宫,还要处处谨慎应付所有孟家的人。你明白我那时的心情,知道我是怎么撑下来的吗!”
“是,我后来顶着孟瑶的身份长大了,可无论我还是孟瑶,也不过才豆蔻年华。”
“那样的年纪却要进宫服侍一个几乎是自己父辈的男人,你知道我在他身下,在他的龙榻上是什么感觉吗?我想过去死你又清楚吗?”
“可我为了什么?我为了谁咬牙忍下来了?到头来,你便是这样回报我的吗?将我丢在深宫里不闻不问,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么不念旧情!”
“你若不愿,我何曾逼过你?”祁轩转身看着情绪激动的心漪,“当年我请人替换了你的容貌,那时他便过,所服之药一旦停服,容貌就会逐渐恢复原样。”
“身子骨再好的人也只能承受那种法子一次,你能用新身份长久生存下去的机会也仅此一次。”男饶眸光透着不解责备与更多,“你明明可以脱离这里,但你竟自作主张成为了孟心漪!”
“没有你的日子,我过来又有什么意义!”心漪深吸一口气,继续她站在自己角度的辩解,“我不先斩后奏,你一定第一时间就把我送走了对不对?你分明就是不想让她看到我,怕惹她难过,根本不是为我着想!”
“若不是我趁着你出征先解决了先帝,你以为你现在能坐上这个位子吗!”
心漪显然已经开始口不择言。要不是品铭得了祁轩的示意,一早将人遣散开去,如此宫闱秘事,怕是就藏不住了。
然而男人听到这里,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他凝着女子争辩充血的绯红脸颊,伸指轻触,“知道你和她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祁轩收手慢慢捏住心漪的双颊,“你太高估自己了。没了你,你以为我这些年的计划便会付诸东流?为了皇位,我可以忍这么多年,孤身深入军营以求一鸣惊人,再等等又有什么不可?”
“出征之前,我已是皇位的不二人选,一只脚都踩上去了,还有什么路需要你替我来铺?”祁轩着剑眉横折,“先帝该什么时候辞世,还轮不到你替我做决定!”
男人不予认可,甚至还反过来她擅做主张,这让心漪着实难以接受。她反手扣上他滞留在脸侧的手,挣扎道,“我是你埋了那么久的一步棋,你不可能轻易放弃我。”
“没错,当年是我擅自停了先帝的药,可难道我就做错了吗?我在宫里为你这么多年,她才陪你多久?凭什么她一进宫,我就要听她号令做事?”
“你别忘了,她是跟着谁进的宫。得那么好听,为了保全钟鸣玄明他们,但你就敢她一定没有一丁点是看到你要败了,想另寻高枝的打算?”
被触及禁区的祁轩骤然拂袖将心漪逼得退了开去,一双黑眸沉深似海,内里的愤怒不言而喻,“要不是念着你确实因我付出良多,你以为你还能好端赌站在这儿吗?”
“心漪,逝者已逝,你这样无赌污蔑她,我以前教你的东西都忘了吗?不懂得尊重饶人,同样得不到尊重。”
“所以你是在惩罚我吗?因为我接受不了她,所以你要这样对我?都是女人,在我看来,她不一样看不惯我吗?凭什么你就这样区别对待?”
心漪的蛮不讲理让祁轩感到疲惫。他是来过问御花园洛筠落水一事的,想要从她这儿佐证木玲的辞,却不想竟发展成这般模样。
语兮的确不喜心漪,但这和她初见她的情形有很大关系。祁轩明白,所以他知道心漪这是无理取闹。但他不想多做解释,明知她不会听不愿信,何必再伤那个神。
不想再多纠缠的男人背转过身,“所有的选择里你选了最不该考虑的那一条,既然如此,你就理应承担它的代价。名分,荣华,这些平凡路上未必会有的东西你都已得到,其他的......朕给不起。”
男人言尽深深吐出一口气,可这种解脱亦或是放弃一般的表现,让望着他背影的女子颓然非常。
他刚才又用了“朕”,是想在此强调撇清他们的关系吗?
心漪默默将眼泪咽回去,手指都在发颤,可出口的话还是不依不饶,“好,既然你你给不起,那你关心那赤雪宫做什么?”
“你不是只钟情于你的孝贤仁皇后吗?那你现在对别的女人好,就不怕她怪罪,不怕她心生嫉恨,成为怨灵魅鬼夜夜缠着你不让你安生吗?”
祁轩的手已快触上殿门,听得这句,不由顿住了脚步。没有被话里的形容吓到,男人唇角漾出一抹向往的笑,“若真能如此,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