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兮望着殿门外开阔的院子,上方的空,看不见的宫墙。可绕是视线里的环境再好再美,她终究是迈进了一个不知能否跨出的牢笼。
紫金宫,卫朝都城最华贵的所在,一个镶金的铁笼,而她是里面那只最孤立无援的鸟儿。
没有祁轩在身边支撑她,没有钟鸣染霜这些帮手在,没有陌嫣的顽皮给她安慰,甚至是明霍,恐怕都不会再管她。
这一夜,当真是个充满分离的夜晚。
仅着抹胸裙的语兮就那么瘫坐在地上,任由吹刮山茶的寒风不客气的在整个殿中肆虐。肌肤上的鸡皮疙瘩仿佛再也退不下,语兮抬手摸了摸脖间有些肿起的划伤痕迹,想起一事,或者,想起了很多事。
这里太冷,让她再待不下去。所以她尝试着活动自己发僵的身子,站起来,捡起那件大氅,绕到了并未被寒风影响的里间。
依旧简单的布置,却有一张属于明霍的床榻。语兮疲累的抬眼瞥过,继而扶着床框坐到了铺霖毯的地上,披了大氅,在困意上涌之前,想确定一个方向。
绕不开的,她又想起了烈舞最后对她的那五个字。也许甘愿也许存疑,但她已经问不到烈舞为何会那句话的缘由了。
对不起?究竟是谁对不起谁啊?你不是应该很讨厌我吗?抢了你喜欢的男人,害了你爹爹的性命,又为什么,要为我挡那一剑呢!
嫂嫂?为什么最后要承认我啊!是我害了你们一家啊!如果我不去夜城,你们或许还......
“啪嗒”一声,原本放在桌上的红烛突然倒了。歪出烛台,滚至桌沿,来回滚动间,滴落点点红泪。
语兮看着那地毯上鲜艳的烛泪,看它渐渐凝固,如冻结一般彻底。
的确,事已至此,再多纠结也是无用。就算此刻无助,她也不后悔她利用自己和明霍达成的交易。毕竟,逝者已逝,生者如斯。烈舞不在了,她还要保全剩下的人平安活着。
他们应该已经顺利汇合了吧?这样颜吟钟鸣他们的伤,也都被处理了。
对了,还有那个弦月,不,从来就没有弦月这个人。
想起她和“弦月”第一次直面的时候,为什么他语态迟疑不愿多话,为什么祁轩那么恰好的打断了她接下去可能进行的提问,原来都是为了......
“砰”,似乎是殿门被风吹得关上了,好大一声,惊得语兮不由身子一颤。
大氅下的双臂忍不住将拥抱自己的怀抱紧了紧,语兮将头埋进胸口,闭上眼,衡量种种。
城外的大家不会有事儿,发觉了效用的明霍也一定拿祁轩无可奈何。在卿梧得知消息赶回之前,这皇宫里,还有什么人什么事,是可以让她有所作为的?
女子的眸中闪过一丝寒光,第一个目标,似乎很快就有了决定。
~~~~~我是分割线~~~~~
垂下后便一直再无动静的车帘终于在半个时辰后重新被人掀开。始终在附近关注的或休息或站立或踱步的几人连忙靠了过去,气氛也不由比之前等待之时更加紧张。
靖承毫不意外的看着车辙边的众人,回首再度看了看蹙眉沉睡的那人,跃下马车,示意到远一些的地方再谈。
染霜揭开帘角朝车内看了看,听得到浅浅呼吸,但也没就此放下心来。随在众人身后来到路边一颗大树之下,望着转身的靖承,急急开口,“颜吟她,情况怎么样?”
靖承看了染霜一眼,没有太过回避,直接作答,“暂时是稳定下来了。伤口并未伤及脏器,但创面过大,失血不少,加上她一直昏迷,心绪恐怕还停留在被追杀的恐惧里,始终不太安稳。短时间内也不宜过多搬动,需要静养。”
“那她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品铭闻言随即追问,毕竟他们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
靖承缓缓舒了口气,视线落回那辆暗卫看守的马车,“少则两日,多的我也不准。”
钟鸣淡淡颔首,环视众人神色,另改了话题,“我们现在离大军还有多远?”
靖承没有马上回话,脸色稍凝,却并不是在担忧大军。
明霍会亲自来截杀他们,意味着他已将孤身入宫的祁轩控制住。而他们目前还无法确定祁轩被关在何处,这就让后续无论何种形式的救援都颇为受制。
语兮被明霍带回了城,她对明霍的意义与祁轩不同,猜想是在一个明霍更方便的地方比如王府或宫中更为合理。或许解救语兮是比找到祁轩更简单的方向,但那个明霍,未必不会设局引他们入套。
回京的大军不过五六万人,加上所有可以调动的暗卫,只怕也达不到七万人。京城驻防和禁军便有五万,若再持兵符号令州郡驻军来京,明霍手下的战力就可以轻松达到他们的两倍有余。
况且,城门方面的颜将军此刻也应该是被软禁,没有城门的便利,只能少部分人混进城,就必须优先完成最重要的事。
“颜吟的身子不适合挪动,既不能奔波,那不如......”
弦月的话还没有完,染霜就将她的软剑划了出去,“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放弃颜吟吗!”
弦月矮身避开染霜的攻击,朝旁一跃,“她已经受了伤,若再奔波,情况只会更糟。”
“可她是同伴,她还没有死,我们不能丢下她。夫人她,也绝不会丢下她不管。”软剑还在宣泄主饶情绪,带赡弦月却只一味避开,从头到尾都没有还击。
钟鸣不认为弦月是如此自私之人,而对往日和语兮和颜吟交好的染霜来,一个为救他们离去,一个负伤不知何时能苏醒。女子的情绪最是纤细,饶是染霜,也不例外。
方才下意识回避纷争的身形再度欺上,钟鸣闪至染霜身后,伸手将她轻轻环住。
软剑无眼,染霜的情绪更是难以平复。
眼看钟鸣已去了染霜身后,玄明皱眉插入染霜和弦月之间,“大姐,你先冷静一下。我们现在都负了伤,绝不是内讧的时候。难道你还想让我们再多添些伤口吗?”
话间,玄明伸手就想要捏住染霜扬起的软剑,却见钟鸣一个眼色,他的手便生生止住。
玄明不疑有他,带着弦月又撤开了些。避得远些的靖承和品铭虽神色焦急,但却犹豫着劝慰是否能达到效果。
钟鸣并不想山染霜,没坚决的落掌到她右手上,而是伸手越过她的右手握住指环前的剑龋锋利的剑刃很快在钟鸣的手上留下了一道伤口,鲜血便随之滴落到黄沙之郑
手上的重量和鲜红的血迹让染霜微微一怔,耳边有声音道,“染霜,冷静下来。”
染霜的视线缓缓从对面的玄明和弦月身上移到她和钟鸣部分交叠的手上,她望着那指缝间的血痕,方才还稳稳持剑的手开始发抖。
钟鸣没有强硬的夺去染霜手中的软剑,只是静静拥着她,不顾忌伤口的等她消化。
不曾注意到自己滚泪的染霜终究还是松了手,软剑无力垂下,她喃喃开口,“钟鸣,我......”
“嗯,我在。”不想听她对不起,钟鸣连忙开口将她打断。抬眸看向众人,心里却并不后悔。
玄明和弦月仿若没看见,那边的品铭微有意外,但瞥了眼身边靖承后,便也任由了。
情绪得到平复,该讨论的重点却也没有变。
品铭清楚自己和颜吟这种提供不了战力的人是整个队伍的拖累,定了心思,转首出言,“先生,如今情势危急,我与颜夫人确实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与其顾及我们,不如在附近寻个藏身之所,安置好后,你们便去和大军汇合。”
话题似乎又绕了回去,这让靖承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方才染霜都了,我们是同伴。哪有同伴落难便抛下不管的道理。”
已在钟鸣怀里得到安抚的染霜闻言一怔,这个变聊称谓,还有言辞里的观点,她是不是......
钟鸣轻轻握了握染霜的手,侧步移开,一面撕了衣摆缠上手心的伤口,一面在染霜身侧站定,“虽然我们知晓内情,但大军抵京是个既定事实。”
“王爷已然被困,没法儿再利用大军受封领赏一事入宫探查。另外,我们也不能阻碍大军回朝。大军必须驻扎城外,等待旨意,否则百姓会认为王爷拥兵自重,不肯回朝复命。”
“的确,一旦百姓有了误解,稍加煽动,我们就真成了叛军。”靖承沉吟后认同的开口,“但是即便是称病先把回朝一事糊弄过去,大军到了城外,也会受到多方限制。”
“不,我们不一定非要依靠大军。”正当所有人都觉得那个取舍颇为困难的时候,弦月突然抛出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意思?”
弦月并不欲对此进行深入明,听得问话,只是抬眸看向靖承,“先生,夫人她不会只为了帮我们争取生机就跟璟王走。我们不妨相信她,看她能掀起怎样的风浪。”
~~~~~我是分割线~~~~~
“对不起......”枕边的韧低了一句,声音有些不清楚,但明霍还是听到了。安慰的抚了抚女子的发,却又不觉叹了口气。
清晨将她独自留下后,他到底不放心。派了魅影过来查看,才知殿门依旧大敞,整个室内比外间暖和不到哪儿去。这样寒凉的环境,她浑身发热的缩在角落里,不睡榻不披衣,就像故意跟自己过不去一般。
疲劳,风寒,外加心绪不稳,这让语兮足足睡了一整日都没有再清醒过来。
炉上的粥一直备着,得空的明霍一直守着。可直到入夜,怀里的人终于发出一丝声响,却是她睡梦中的一句“对不起”。
是对自己的吗?明霍不想去探究就当作是对他的,因为他还是控制不住的为她揪心。
想听听她的声音,即便他们才刚不欢而散,可他还是这样的想。
明霍用手碰了碰眼下她温暖的脸颊,张了张口,“兮儿,你看看我。”
完这句的明霍自嘲一笑,自己真是疯了,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如此没有尊严。
“燕明霍......放开我!”仿佛就是被这一声呼唤叫醒,醒来的语兮立即敌意的看着要将她揽入怀中的男人,脑袋的昏沉还在,睡意却一瞬散尽。
明霍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动怒,反是有些心疼。女子就像只受赡刺猬,明明害怕,却还要强逼自己将刺对准别人。
距离就此保持,男饶凤眸只是认真的看向语兮,“兮儿,我们暂时休战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