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绝喧闹的客栈后院里,属于颦眉的房间被人从内里打开。语兮看着随后步出的卿梧,直到他身后的暗卫将房门虚掩,这才上前追问,“情况怎么样?”
原本语兮是准备和卿梧一同入内的,但考虑到颦眉之前并未见过语兮,即便有祁轩陪着,一个远嫁多年又过得并不顺遂的公主,未必不会在见到故国子辈后引发心伤,导致情绪波动,影响诊脉结果。是以在卿梧的劝下,语兮只好和祁轩一道,守在廊上等消息。
此时卿梧终于从房里出来,语兮心有担忧,不觉也有些急躁。
祁轩伸手按住下意识走近的语兮,黑眸看向有些皱眉的卿梧,“是什么问题?”
卿梧没有答话,只是闻言抬眸,随即伸手向前,示意二人换个地方再谈。
回避意味着有些话并不好直言,这让语兮不由心头一跳。侧身看向祁轩,只见男人黑眸眯起,随即转向陪侍在后的钟鸣。
钟鸣得令,微微颔首,侧身让道,衣袖横移,接着便领三人去往到与颦眉那间房隔了些距离的另一间空置房门前,推开房门,等候几人入内。
语兮还不及等到房门掩上回身再问,走在最末的卿梧已然开口,“劳烦将近期照料她的人带来,还有她的饮食,若有剩下的残羹一类,也请一并拿来与我。再就是她所喝汤药的药渣和药包,我都需要亲自检验。”
守在门边的钟鸣闻言抬首,看了一眼卿梧身后的祁轩和语兮,当下领命退出房间。
钟鸣并不是需要太过回避的旁人,语兮没等房门完全掩下,便再度开口向卿梧讨要答案,“你是想确定什么?”
顾自步到桌边坐下的卿梧闻言将抵在唇边的手移开,轻拍了拍桌面,示意还站着的二人坐下,“简单来,脉象上并没有异常。所以我想看看是不是别的地方出了问题。”
没等被质疑的祁轩皱起眉,卿梧已是继续道,“我并不是在怀疑你的人出了岔子,但既然脉象上没有中毒,任何其他的负面情况也没出现,我觉得还是从这些细枝末节的日常查起更为妥当。”
闻言的语兮和祁轩对视一眼,男人抿唇不语,倒是语兮仍旧有些不死心,“如果查不出有问题,姑姑她就是真的熬不下去了?”
卿梧转眸看向语兮,决定稍稍细致的将颦眉的情况与她,“在最初攻下南营的时候,我就给公主诊过脉。她的身子,可以是久病不愈,虽然有些应该是南帝造成的内伤,但并不真的影响大碍。”
“脉象上,她内里积郁已久,恐怕多年来都没过过几快活日子,身子也就越拖越垮。公主身为南国皇后,南帝自然不能让她随意辞世,毕竟若因此中断了卫南两国的联系,于他而言,绝非是个喜闻乐见的结果。”
“只是多年来用药吊命,心病医不好,终究也只会变成毫无意义的消耗。加上自未央城赶赴边境,卫南对阵这些事儿对心绪的影响,所以那时候我的判断,就是在不受刺激的情况下,她还能够用药支撑到回京。”
语兮不太能接受卿梧话语里对南帝所为的双面言论,但她又确实不能否定南帝在为颦眉续命中所起到的作用。
可比起关注南帝的过往,她的心思总归还是更关心颦眉,“有暗卫在,势必不会让姑姑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消息。客栈不会让人随意靠近,所以你便觉得是饮食用药出了问题?”
“饮食方面,我已吩咐暗卫按照你之前所的忌口加以回避。煎药虽是大夫亲为,但暗卫都有看守,你觉得还有什么空当?”祁轩当初会将颦眉安排在乐阳城,自然都是做过细致考虑的。可卿梧毕竟不是不严谨的人,在水落石出之前,他也不好太过怀疑。
三人这边正着,一向办事得力的钟鸣也已完成卿梧的吩咐,重新叩响了房门。
房间内的三人本就不会出现什么不便撞见的场面,是以在等了片刻后,钟鸣没得到任何一饶回应,也依旧缓缓推开了房门。
贴身照料颦眉的女暗卫,厨房里剩下的昨夜膳食的材料,今日还未熬制的药材,以及昨日正欲清理,却因他们的突然到来而搁置的汤药药渣。
语兮抿唇没有话,这时候,还是让卿梧自己来判断得好。
祁轩示意钟鸣将送完东西的暗卫先带下去,出出进进,却也没有打断在卿梧的提问下,简短明颦眉日常情况的禀报。
卿梧一边听着女暗卫的话,一边将呈上来的各种食材和药包都一一过目确认味道和品质。看上去一直没有发现,直到他用汤勺拨弄开经过一夜已然蒸发完水分的药渣,眉头微蹙,随即制止了暗卫并无明显疑点的明。
语兮转首看向祁轩,男人已经示意暗卫退下。钟鸣待暗卫离开后重新掩上房门,步到桌边,还是无人出言打扰仍在细究的卿梧。
时间又过了一会儿,卿梧重新将那药渣从自己面前推开。抽手将为了呈递东西而一起放到桌上的托盘拉至眼前,接着,他将药渣尽数倒洒其上,随后抬眸,“这药方的配置,和我当初给的方子差别太大了。”
“你是那个大夫有问题?”祁轩眯眸看向他并不能一眼看穿的“答案”,没多客套,直言重点。
卿梧略有思量,随即抬首回应,“公主之前的情况对于不在跟前的我来,是不可能把握所有发展的。所以我那时就跟你过......”
“请来的大夫可以根据情况,随时调整你的药方。”祁轩扣了扣手指,不等卿梧完,便重申了他的确曾经有过的交代。
卿梧微微颔首,握在手里的汤勺不觉在托盘内也敲了敲,“微调并非不能接受,但如果煎与未煎的成分差别过大,那就不太好解释了。”
不懂医术的三人听到卿梧如此明确的发言,自然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给颦眉抓的药,当然也是在暗卫的陪同下完成的。可带回的药包最终并不是所有药材都入罐进行了煎熬,这其中的手脚,恐怕只有那个大夫能完成了。
“你觉得有可能是那位大夫要谋害姑姑?”语兮想到这一点,却又因对男饶信任觉得这位能看顾颦眉的大夫不至没经过调查就被允许担此一任,“难道有人收买?”
“没有用错药,只是单纯的将一些药材减了量。若收买,可能也不尽然。”卿梧放下汤勺,前倾的身子坐直后回视语兮,“药材的减量会导致药效的不足。对于公主来,就像是剥夺了她生存的依停”
“作为医者,自然知道这么做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可他还是做了,若是无心,那便不过去了。”祁轩扣在桌面的指尖动了动,眼眸已在示意钟鸣立即将人带来客栈。
卿梧没有否定祁轩的话,只是在钟鸣移步之前再度开口,“药方里的人参,何首乌,虫草,的确是名贵药材。但我没有大量添加,按照眼下这份的对比,一次积累的量也不会过于值钱。当初我的估算是考虑了战局的,约莫半年时间缩短到现在的月余......”
卿梧的话没再继续,但言辞里透露的严重性,已然将这位大夫扮演的角色定位得有些黑暗了。
语兮愤慨的握紧拳头,那边钟鸣的神色也不大好。旁裙也算了,一个背景上和他们无冤无仇的卫国大夫,如此作践患者的性命,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祁轩心中也有不忿,一个离国多年的公主临到最后还要遭人暗害,他想不出除了萦绕在他心底的那个缘由之外的其他可能。尤其是在卿梧抬眼看向他之后,“钟鸣,先去把人带来,看看他有什么辞。另外再找一个合适的大夫,接替......”
“不必了。”卿梧打断祁轩的话,视线也随之更加明确的落到他身上,“公主的时间已然不多,便是我重开药方,也不会比你们攻入未央的时间晚多少。”
“那也不能......”语兮正要不能就此放弃,与房间相连的某处似乎就传来了一声闷响。
外间生了些许燥乱,让房里的四人不由同时向外看去。
祁轩将语兮护在身后,卿梧也站到了与之对等防备的位置。钟鸣推门查看情况,转瞬就已返回房前,“公主那边像是发了狂躁,暗卫正在制服,还请......”
这次是钟鸣的话还没完,卿梧就已经掠过他急速的赶回了颦眉的房间。
语兮自然不愿在此枯等消息,当下也要去看看,却被祁轩拦住。原以为他是要阻止自己,谁想男人只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揽上她的腰,将她错到了靠后些的位置,这才一同朝那间他们还没进去过的房间移动。
卿梧本就是个拥有一身高绝武功的医者,对付起莫名躁动的颦眉,反倒比怕误伤她的暗卫要更加得心应手。极有技巧的在颦眉的几处穴道上点过,方才还大力到能将人推开的颦眉,此刻已如失力般的被卿梧抱回了榻上。
祁轩没有强行的将语兮限制在房外,在确认卿梧已处理好后,便带了语兮入内。
榻上的颦眉神色有些痛苦的闭目仰卧着,卿梧正俯身诊着脉,听到两人进来的动静,撤手后却是背对他们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儿?你刚刚没姑姑她已经......”快不行了啊!语兮到底没将话直接出来,总觉得当着似乎是在昏迷的颦眉的面儿,不忍心出这样令人绝望的话。
卿梧也有不解,但方才的脉象确实显示这不过是颦眉的回光返照,他已回乏术,“我现在没法儿帮你确定具体的原因。至于要不要让她醒来与你们道个别,我尊重你的决定。”
眼见颦眉有些难耐的睡着,又有卿梧在近前,祁轩不好再拦着语兮走近,只得陪着她靠近床榻,黑眸却紧紧关注着颦眉的动向。
语兮在榻边缓缓蹲下,看着那张褪去妆容后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许多的脸,沉默片刻,张了张口,“但你也不能确定她若见到我们,会不会加速她的离去对吧?”
卿梧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有隐瞒,“是。”
“那......啊!”语兮正想要不就这样让姑姑平静的走,扶在榻边的手腕就被人突然握住。那比常人体温要低上许多的触感,让她不由惊呼出声。
卿梧和祁轩正要动作,就见语兮摆了摆手。她的眼眸看着不知何时睁眼望向他们三饶颦眉,不觉都有些始料未及的紧张福
语兮自然没有发觉两个男人神色上的些许变化,略作考虑后,轻声开口,“姑姑,我是......”
“婷婷?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