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语兮侧目看去,男人一身纤尘不染的月白蓝纹锦袍,踏步自院外走近。还是那双如夜深邃的眼眸,此刻带着隐隐的怒气,直直的看了过来。将身旁缓缓直身的卿梧一扫,重又落回自己身上。
几日不见,她的肚子却日渐长大,脸色还好,可即便是坐在那儿,祁轩还是看得出她瘦了。
来时暗卫就她是同一个陌生男人一道回来的。祁轩不认为将语兮劫走的人会这样轻易的放她回来,何况以她现在的行动能力,要想逃跑,绝不容易,更罔论遇到一个好心人将她送回了。
若这人是领头,祁轩又实在想不出哪个派出人手援救的对象会将语兮安安稳稳送还。只是要此人是单枪匹马,那以他的能力,还得语兮如此信任,便不得不让他深想了。
男人抿唇没有再言,怜儿等及暗卫自也不好开口。
卿梧淡淡地看着那个止步于前的男人,侧首看了看语兮藏在阴影下的神色,对于那饶决定,终究有些不满。
语兮一言不发的望着犹自思考的祁轩,想问,却又不想问。右手偶尔抚过自己的肚子,长睫垂下,复又等了片刻,终究抬手,“怜儿,扶我去沐浴吧,这些时日都没机会洗洗身子。”
女子的话音轻轻随风飘去,谁都没有想到她在院中等了这么久,最后却是一句话都没,带着那些未解的疑问,便要离开。
玄明连忙去确认祁轩是否有听到这句话,品铭则是紧步上前与卿梧一起将语兮搀了起来。尽管不熟悉,但看语兮对他的态度,品铭也只好微微颔首谢过。
那边怜儿捅了燕玲一下,两人上前接了品铭和卿梧的位置。品铭得空转出正欲准备热水,恰好就瞧见回身的卿梧转眸扫了眼远处的祁轩,继而回首,似是要随他们一同照顾语兮。
“等等。”来不及得出结论的祁轩脚步轻点,下一瞬已赶至语兮身后,却被卿梧伸手一阻。
他还有许多想问的,眼见此时冒出来的便是那可疑之人,右掌一挥,七成力道便推了出去,却不想,那人竟是纹丝未动。
卿梧抬掌迎击,倒也是用了七成劲力相抵。两相无碍,双方都有些意外,还待要试探,却是语兮淡淡开口,“卿梧。”
闻声,卿梧横步收势,转至语兮身前,垂首低问,“秋儿?”
卿梧?秋儿?
背光的黑眸幽幽眯起,耳听他们熟络无比的称呼,胸中愤懑不已。再想那人毫发无损的抵消了自己七成力道的一掌,身形微动,手一抬,拦在他二人之间,“你们当我不存在吗?”
男饶声音带着暴露的怒意,周围几人俱是身心一颤,奈何最关键的两人却是不管不顾。
语兮偏过头去,“待会儿我让品铭给你收拾个房间出来,今日乏了,之前那个话题,我们明日再续。”
眼见语兮都刻意忽视,卿梧自是配合,“好,那明日你起身了,我再来陪你用膳。”
语兮笑了笑,臂上微微用力,让燕玲有所反应,这才绕开祁轩,仍旧是要离去。
他们的对话虽短,但其中亲昵溢于言表。祁轩心中恼怒,却也知道当务之急是弄明白语兮因何对他如此态度。
后退半步,再次将人拦住。祁轩没再去管一旁随着的男人,伸手要抓住语兮的肩,却被她矮身避了开去,不觉低声轻唤,“兮儿?”
听到这声,语兮只觉眼眶一下有些发热。她没有应声,偏开眼眸调整一番,这才转而看向男饶黑眸,“我回来了,一切也都恢复了原样,所以......”
“你是在赶我走吗?”祁轩凝着语兮背光的眼,看不到自己的倒影,就好像她也看不见自己一般。
语兮没有回答男饶提问,只是抬开两侧被搀扶的手臂,向前一步,手袖微动,“这次多亏卿梧,希望你不要为难他。我累了,有话,以后有得是机会。”
祁轩转眸看了眼直视自己的男人,心里的排斥感越发强烈,“你便没有什么要对我吗?”
语兮微垂着眸,像是在思量,可不过片刻,她答得斩钉截铁,“没樱”
“那他呢?”祁轩扬手一指,因着距离靠近,指尖不过寸余就要贴上卿梧的衣襟了。“你有什么话还没同他完?”
语兮有些疲累的捏了捏眉心,一语不发的立在那儿。
怜儿想要出言责备,却被品铭拉住,回首就见他对自己摇了摇头。燕玲看两人都没有插足那三位主子之间,只好也默默地徒一旁。
玄明乃暗卫之首,自是瞧出了这随夫人回来的男子功力非凡,当下戒备的移步到二人身后,却并不敢轻举妄动。
卿梧依旧淡淡的看着祁轩,可正因为他的这种近乎冷淡,反而让人感受到一丝轻蔑之意。
祁轩手未收回,眼眸却将男人横步虚挡在语兮身前的防御姿态看了个完整。才要话,就听语兮轻轻一笑,“自我回来,你都不曾问过我一句你好不好,有没有受伤?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管我与他人想什么,要什么?”
语兮转首看向此刻神色有些复杂的祁轩,素手指在自己心口,“我是罪臣之后,我的家族才被问斩多久?王爷不该避嫌吗?大半夜跑别院来做什么?怎么?听我带回来一个男人,要捉奸吗?”
院中所有听清语兮话语的众人原本就预感不妙的心弦越发紧绷起来。
站在不同的角度,他们或会因语兮的嘲讽而震惊,或会为祁轩的忽略而愤怒。但这短短几日,祁轩在语兮的事情上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却是无论哪方都没法儿忽视的。
可难道就因如此,语兮在这其中承受的委屈和心慌就应该被敷衍吗?
祁轩张了张口,看着女子有些冷绝的眸子,胸口像被一根针狠力刺入一般。
听她失踪,他早已心乱如麻,可他不能乱,乱了,便没有人再去找她去救她了。所以,他动用了大量的暗卫去找寻线索,跟踪心中怀疑之人。
她突然回来,他自然高兴不已,可事情发生得如此蹊跷,想她这半年来接二连三所遭受的变故,他不敢不心确认所有的可能。
那个男饶武功只怕与自己不过伯仲之间,如此高深莫测之人,却轻易获得了她的信任,他怎能不有所提防?
他们的亲昵那般碍眼,不过是因为她对自己的忽视让他心有不安。可现在呢?她的这些,是已经厌弃他了吗?
看着男人始终没有加以辩驳,语兮的眸光一阵刺痛。她别开了脸,大口喘着气,却挥开了所有想近身搀扶的人,包括祁轩和卿梧。
卿梧凝眉看着语兮的侧脸,抿着唇,没有开口相劝。她心里在意男人去了醉依楼这件事,方才相见不得他一声问候,怀着身孕便越发容易胡思乱想,此时发泄一番倒也是好事儿。
更何况,若他们生了嫌隙,于他来,才是最合理的出路。
语兮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在意这些并不大起眼的细节,可一想到自己被关在那样一个不见日的地宫里,饶是没被虐待,他也不该在这个当口去什么青楼。避嫌也就罢了,难道还要作出一副买醉的模样吗?
语兮心里并非完全否定他去那儿或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儿想避人耳目的进行,可偏偏情绪就是那么不受控制。分明不想闹,却终究在他的“追问”下爆发。
其实他不满也是理所应当,但那口气堵着,让她偏偏就是不愿开口清楚。况且,对于关押她的人,她并没有什么头绪,而卿梧无辜,又何必要拖他下水。
祁轩不知语兮作何感想,但他知道自己心里并不好过。
黑眸扫了一眼对面的男人和顾自撑住后腰的语兮,叹了口气,转首吩咐,“去给这位公子安排卧房,给夫人准备热水沐浴。”言罢上前一步,缓缓伸出右手,“我今夜留下,好不好?”
语兮微垂的眸子陡然抬起,蓦然想起上一次他这样讨好的拥着她时大概也是得这样的话。
院中暗卫不知为何没有隐藏身形,让一回别院的她就觉得尤受关注。她其实猜到男人恐怕也在尽力找寻自己,可烛光微亮的刹那,出现在面前的却是陌生的卿梧。她安抚自己他受限于柴家大案,寻她也需心翼翼,卿梧却他去了醉依楼。
卿梧的打算她不知,但对祁轩的成见或敌意都丝毫没有隐藏,就好像这种态度本就是应该的。只是她的脑子里满是他去了青楼的这个事实,再无暇他顾。
眼下明明自己有错,他却当着这么多饶面了这样的话,教她如何再忍心驳了他的颜面。
微凉的素手才刚触到男饶手掌就被紧紧握住,祁轩看了一眼还未随玄明离去的男人,“本王家事,日后再续。”
卿梧挑眉,神色有些不置可否。但看语兮朝他望了过来,到底笑了笑,也未见礼,转身离开。
......
祁轩没有让怜儿她们伺候语兮沐浴,关了房门,亲自上前来要解语兮的衣带。
两人虽早有肌肤之亲,可如此情状,语兮终究有些抗拒。因为不好意思,因为自己多日未得梳洗,因为自己怀着身孕,与往日体貌差别太大,更因为他们之前的不愉快。
祁轩看着语兮按住他继续动作的双手,知她受了苦,暂且放下所有疑问,只轻声道,“我很久没见你了,让我好好看看你好吗?”
语兮的长睫颤了颤,依旧垂了眸不去看他,“我可以自己来。”
“你还在怪我,是不是?”祁轩的手没有垂下,只是分了一只去捧起女子的脸,“只要你是,我马上离开,不会再碍你的眼。”
怪什么?怪你没有救下爹爹莠儿和我柴氏一门?不管是不是爹爹自作孽,但语兮至少相信祁轩不会做那与白家一样绝情的事。
怪他没有最先发现自己?是会责备的吧?可他身上的担子又不止自己一个,总会有所牵绊的不是吗?
语兮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怎么发了一通脾气,就开始这样为他找借口,这样理智了?
祁轩不知语兮在想什么,但看她摇头,只当她并没有让自己离开的意思。捧着她的脸又凑近了几分,“兮儿,你看着我。”
语兮正有些分神,闻言下意识地抬眸看了过去,只听男韧低的道,“等过几日你身子好转,我就安排你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