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怜儿出神,语兮才刚舒缓的眉头皱了皱,手指轻轻扣响桌面,“怜儿,想什么呢?”
回神的怜儿并没有受惊,但神色却并不轻松。她张了张口,轻声道,“姐,王爷你身上的迷香已解,孩子也无虞,剩下的事儿他会处理。你,好好休息就是。”
他会处理?他已经知道是谁布的这个局了吗?还是,他只是直接把罪名定在了明霍身上?
虽然语兮并非有维护明霍的私心,但他参与的疑点还有很多。且不这样的局促会忽视真正的幕后黑手,单就如今的局势,也绝不适合突然发难。
他是在心里记下了这笔账,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而且,“迷香”这个措辞,是他的授意,还是怜儿被告知的就是如此?就她自身的感觉来,那绝不会只是单单的迷香,那恐怕,是和白浅遭受的一样的春药。
记忆里最明显的味道就是那阵香味,如果她所料不错,那是明霍身上带的,那又是为什么他自己没有反应,单单只有自己难受?
太多的细节她都还不知晓,只是这样一句让她好好休息的传话,如何平得了她此刻的心。
“他什么时候走的?”想了想,语兮干脆放弃继续追问。或许他一开始就没有下令封口,而是直接没有让她院里的这些人知晓事件的全貌。
也是,春药这种东西,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怜儿细细看了看语兮的神色,确认她确实已经放弃,这才开口答道,“差不多亥时过半走的。现下大约子时末,要入丑时了。”
既然留了这么久,应当是没有生她气的。但聪明如他,恐怕也早已发现了自己命燕玲晚些时候传信的真相。
这么晚离开,是回碧晖台了,还是有什么事儿,一定要在今夜处理?
语兮很想立刻派人查证,但看怜儿担忧的神色,到底没有出口。摆了摆手,“我饿了,快去弄点吃的来。”
......
“他的话,你信吗?”
轮月高挂,三匹骏马并着随在后面的一队暗卫在回城的官道上急速奔驰。路上还有些雨后未干的泥泞,马蹄溅起水花泥迹,却分毫没有打乱行进的速度。
闻言的男人没有接话,半晌后,反问道,“你我信不信?”
靖承有些无奈,于他而言,今夜的消息可有可无,但对身侧的这个男人来,可是颠覆性的。他相信男人不会因此让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但若不会撼动一分一毫,他却没有这个把握。
尤其在已经回不了头的现在。
“虽然他的确实足够详细,但没有真凭实据,你也可以......”靖承刚想“放任不管”,但却发现,这根本就做不到。
“假若如他所,夜城的事儿......”钟鸣并未考虑完全将那套辞忽视,但若假设那就是真相,他们的的确确经历了太多没法儿承受的过往。
领头三人并列的这一片区域有了一阵的沉默,良久后,不知是左右哪侧的人问了一句,“你要等到他的那一吗?”
月色下的黑眸黯了黯,祁轩缓缓吸了一口隆冬深夜里寒凉的空气,喉间忍不住轻轻咳了起来。
靖承和钟鸣在他微弯的身后稍一对视,俱是无言的摇了摇头。
“你刚过分催动内力为她驱药,便不要再赶这么急了。”靖承扬手就欲稍稍勒停自己身下的骏马,结果那边祁轩却是速度不减。无法,只好继续跟上。
之前的话题没有再提起,又过了一阵,倒是祁轩主动开口,“你们觉得,这次出手的是白家吗?”
钟鸣闻言,立即问道,“王爷是觉得只有白家才能掌握如此多的信息吗?”
“若动机,很多人都可以樱渐渐失宠的老八,有贼心的朝臣,妄图搅乱我朝局势的外族,都是可以怀疑的对象。但你们不觉得,其实最终老六和我的相继赶到,才是真正顺着他们期望走出的一步吗?”
男饶话,是一个莫名的方向,就好像他们突破的,不过是对手并未封绝的缺口。
“她身上的媚药,就是以老六惯用的依兰香为催化。按你的意思,若非他被人引去,夫人其实,完全有能力自行离开?”靖承沉思着男饶话,质疑道,“难道你觉得他们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要害她?”
祁轩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这当中任何一种结果,都在他们的接受范围内。”他着微微侧首,“不管是她逃走,被人玷污发现,或是跟老六一起被我撞见,他们都能分享这之后的胜果。”
是了,逃走,仍旧有郡主夫人与璟王私会的嫌隙;被玷污,王府和皇室不能留她,兴许还能栽赃她肚里的孩子也并非祁轩的;而生生撞见自己宠爱的夫人与敌人在一起,血雨腥风,不过是提前到来。
但这又对如今只有一个宝可押的白家有什么好处?因为知道这是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可以肆意控制流言的内容吗?
“可现在柴主子被王爷安全带回,再翻出这些,也未必能讨得了好了不是吗?”钟鸣伏低身子避开他这一侧长得有些肆意的枝叶,皱眉疑惑道。
“柴主子”这个称呼,几乎成了祁轩手下默认的对语兮的尊称。除却靖承这样拥有和祁轩相对平衡的身份的,上上下下的暗卫都在一次又一次的事件中认可了这位不单单只是他们奉命保护的夫人。
钟鸣虽在府里还是以夫人相称,但那只是为了避人耳目。在他心里,这个女主人早就能堪大任,对她的重视,也绝不会比对祁轩的少多少。
“虽则如今他们也许最好是偃旗息鼓,但整个过程中,他们也获得了不少东西。”这次祁轩没有把话完,就那么停顿着,像是知道有人会继续明一般。
“首先,他们知道了暗卫的存在,人数和武功都能有大概的估算;其次,祁轩在整个事件前段的态度和情绪,让他们越发清楚夫饶重要性;再者,就是他那一直深藏不漏的武功。”靖承完,不觉又打量了一番身侧马背上的男人。
“还有一个疑点。我在巷里有些失控,并未注意太多细节,但现在想想,那些杀手虽在阻我,但狠手的杀招却都没有针对要害,就像是一群未尽全力的死士。”没理会靖承的目光,祁轩接着话题继续。
钟鸣张了张口,想什么,却又觉得对方派了死士出手,最后竟还留着祁轩性命的做法很不可信。除非......
“除非他们在试探我身上的某样东西。”像是知道身边饶所想,祁轩顾自淡淡出了结论。
“这个......”靖承有些迟疑,“若我没记错的话,你衣衫未毁,又无内伤,除了一身雨水,好像没留下什么吧?”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一点。”没有直接肯定靖承的话,但祁轩到底还是表了态。
暂时有些无解的问题,让对话又发生的搁浅。
片刻后,钟鸣再度提问,“那为什么还觉得是白家?”
“因为......”
......
三更已过,吃得太晚的语兮虽没有用多少,但到底一时半会儿再无法儿睡去。
怜儿本要陪侍,她却拒绝了这个安排。不清那一瞬是为什么,她只是不希望房里有人。
床帏还是那个床帏,疑问还是那些疑问。她知道她应该尽快休息,却连眼也不愿闭上。
语兮叹了口气,撑身坐起,呆呆发了会儿怔,起身自行穿衣,把自己裹得暖暖活活的,这才轻轻推开了房门。
深冬的夜里,屋外果然凉得吓人。担心下人们受罪,所以语兮也不让他们守在屋外,除了陪在房里守夜的,其他人便都各自回房睡了。
像今夜这样,祁轩不在,也无人值守的日子,其实是很难得的。
语兮将披风领口拉得紧紧的,带上房门,缓步踏进院中,低低唤了一句,“有人在吗?”
过了好一会儿,却并没有人回应。
语兮叹了口气,重又道,“我知道你们都在,劳烦派个人,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暗卫们的职责本是保护,自然就要神不知鬼不觉。是以就算语兮知道了他们的存在,祁轩也没有特意传令让所有暗卫知晓这个事实,眼下,倒是让这些回府后重新调配过来的暗卫有了片刻的犹豫。
但犹豫归犹豫,语兮的话这么直白,又岂有不懂的道理。
很快,这队人领头的那个暗卫就自靠近院墙的树后跃了下来,隔着足够的距离,朝语兮一行礼,“主人还未回府,柴主子若是要见,属下可为您传话。”
语兮是第一次独自面对这些影子,以往有祁轩在,也无需她去交流。但此次有意接触的好奇还未腾起,就被对方话中的内容弄得有些心神不定。
她以为他只是有事处理,却不想竟然需要出府,“他是去见什么人了吗?”
“这个属下不知。”暗卫继续拱着手,回应并未迟疑。
语兮一下子就有些拿不准祁轩去做了什么。虽然她觉得祁轩不会在此时动手,但出府去,是不是代表他要见的人,要办的事儿,都无法儿在王府进行?
“那劳烦你送我去碧晖台吧,我去那儿等他。”想着他才处理过正事,只怕不会回云冥阁。为免惊动太多人,不如请这些影子代为陪伴。
暗卫没有质疑语兮的要求,颔了颔首,侧身让路,“柴主子请。”
“对了,你们都有名字吗?除了玄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们。”语兮重又拢了拢披风,随口问了一句。
“主子一直都称呼我们暗卫,大多数情况,也是玄明担任调配传话之职。”
语兮刚想张口再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口。有了名姓,总会牵挂,所以他才没有特意去那样称呼他们。
思绪流转,对话当然也没再继续。等到了碧晖台,一如预料的一样,静悄悄的。
因着有暗卫的陪伴,没有人阻挠语兮的进入,她也没进到房里,只是在院中候立。
暗卫本想劝语兮进屋等候,免得着了寒气,但语兮却不大想在此刻进到他的碧晖台里。她不清自己深夜找来的原因,但她却又有些害怕他会不会不想见到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故意拖延,他也许就能赶到得更早。即便没发生过什么,但那些遭遇,那些记忆,都会一直跟着他们,无法逝去。
他那样的人,看到庙里的景象,只怕早就明白她经历的,他错过的,是什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