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空在同一时刻飘起雨来。
好在温迎今早有准备,带上了新买的雨伞。
她背靠着一根柱子,看向外面,雨幕中刷新出和昨日一样倒霉蛋,或是头顶背包,或者是用手遮挡,狼狈十足地奔跑着。
陆之樾与他们不同,他的刷新地点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把透明的雨伞,像是待在家一整,没有出门过。
温迎对上他的视线,压低的帽檐下,那双眼睛的情绪难以分辨。
“我是来找你的。”她抿抿唇,“不过昨不是,我在附近躲雨,不心躲到了你家。”
陆之樾看着她,似乎神游外,温迎摸摸脸颊,问他这一趟出门是打算做什么。
“买东西。”陆之樾简略地,声音隔着口罩,有点闷。
温迎头一回经历这么糟糕的对话:“买什么?”
“丢垃圾。”陆之樾忽然又改口了,他低下头,她顺着他的视线也低头,看见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印着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
这下温迎没办法问他“丢什么垃圾”了,毕竟这垃圾是她亲自塞到他手里的。
“你都吃完了啊,哈哈……我帮你丢吧。”她着,扯过那只塑料袋,动作飞快,陆之樾抬手阻拦了一下,却没能来得及。
垃圾桶离得不远,温迎没有弯腰捡伞,直接跑过去,手里的东西轻得要命,落入桶中只传来无比细微的一声。
她在那根柱子底下蹦了蹦,甩掉水珠,陆之樾沉默地看着她。
温迎抬起头,他偏过脸,摘下口罩咳嗽了一下。
“我没有告诉别人和你见面的事情。”温迎看着他,“昨晚回去后我想了想,我可能是让你误会了,我不知道你现在的住址,也没有跟任何人打听过。”
陆之樾的目光轻而缓,落在她发顶。
“只是因为碰巧,我这几坐着公交车到处游玩呢,刚好走到这附近,好吧,也不是刚好,其实我前就看到你了,你坐在一辆公交车上,我记住了那辆车的线路。”
她越越觉得这也算不上刚好,因为她是特地跑到长裕中学门口,才碰上那辆公交车的。
温迎将整场偶遇事件从头到尾坦白了一遍,泄气地看向他:“你还准备买东西吗?我没吃晚饭,有点饿,想买一个饭团。”
陆之樾移开视线,顿了顿,从羽绒服的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嗯。”
温迎的伞被风刮进楼道里面了,她进去捡起来,拿在手里用力地抖了抖,又用纸巾擦去泥土才打开。
她往身侧看,陆之樾撑起了雨伞,走进雨里。
温迎默不作声地走在他旁边,两个人各自持着伞,透明的伞面时而相撞,时而分开。
昨过来的时候踩到了泥坑,她谨记着泥坑的方位,在距离它还剩两步时,挪动到晾路的右侧方。
陆之樾略微掀起帽檐,又压低。
区侧门仍旧是仅能容纳一饶通道,她先走过去,他跟在她身后。
温迎熟门熟路地去拿饭团,陆之樾站在柜台前,她往他看了一眼,没有询问他要不要吃,两种口味各拿一个。
收银员往柜台上放了两杯热饮和一份关东煮:“一起吗?在这里吃还是打包?”
“一起打包。”温迎把饭团推过去,像昨一样下意识回道,随即又想到,打完包以后要去哪里吃,外面的雨地里吗?
她伸手去掏口袋里的钱包,陆之樾已经付了款,拎着袋子,拿起立在门边的雨伞。
温迎跟上去。
到了侧门,他侧身让她先进,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区里,进入单元门,上楼。
楼道里的灯忽闪忽灭。
温迎爬了两层楼,转过脑袋,陆之樾抬头看她一眼,垂下眼睫。
她摸了摸后颈,继续往上走。
又爬了一层楼,温迎再次回头,陆之樾停在她后面。
“还没到吗?”她忍不住问,奇怪于他为什么不到前面来领路,反而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背后,“你住在哪一层?”
“顶楼。”陆之樾。
温迎“哦”了一声,接着往上走,陆之樾也没再开口,跟在她后面。
两个人中间相差一级台阶,彼茨影子拖在楼梯上,凝固成一道长长的阴影。
这栋楼共有七层,温迎家里安装羚梯,学校的教室在二层,许久没有爬过这样陡峭的楼梯,到达目的地时,她居然有些累。
但她不想表现出来,于是刻意控制了自己的呼吸,默默决定回去后要勤加锻炼。
她停在两扇门的中间,陆之樾走到其中一扇门前,金属的栅栏,结构像是笼子。
他拿出钥匙打开了门锁,里面还有一道门,是向内推开的。
陆之樾先走进去,将钥匙放在柜子上,温迎随后进入,房间里黑乎乎的,她问:“可以开灯吗?”
陆之樾正在弯腰拿拖鞋,闻言直起身,按下了柜子旁边的开关。
灯光亮起,温迎终于看清这间房子的大致样貌,是顶楼,其实和阁楼差不多,屋顶呈斜坡状,墙壁有些矮。
这间屋子不大,但由于家具过少,整体的布局依旧显得十分空旷,沙发上铺着白色的防尘罩,看上去很久没被使用,桌子和椅子也显得老旧,和她的审美不太相符。
她还在门口站着,陆之樾已经穿过了客厅,放下塑料袋,从里面依次取出食物。
他还穿着外出的帆布鞋,温迎低镣头,显而易见,陆之樾家的拖鞋仅有一双,她也有点想穿着自己的鞋子进去,但看了眼上面极其显眼的泥点,只好作罢。
她拖沓着步伐走到桌边,陆之樾摆好全部的食品,绕过了她,径直走向屋子的另一端。
温迎愣了愣,朝他的身影看过去,紧接着,房间里响起了水声。
原来是去洗手。
真是的,也不提醒她一下,好像客人就不需要讲究卫生了似的。
卫生间有些狭窄,温迎走过去,陆之樾还没洗好手,见她进来,侧身让出些空间。
水龙头开着,正在流淌温水,水池旁放了香皂,她伸过湿淋淋的手摸了一下,香皂干燥的表面顿时也变得湿漉漉。
温迎洗完手,左右张望,寻找到纸巾,她慢慢腾腾地擦手,顺便观察了一下此处空间的布局,和客厅一样简略。
陆之樾垂着眼睫往手上打泡沫。
“我先出去了。”她着,临走之前目光落在他身上,陆之樾还戴着帽子和口罩。
该不会吃东西也要戴口罩吧?温迎想要提醒,又没有开口,先一步回到餐桌。
她扯了张椅子坐下,冷意直袭脊梁骨,她差点跳下来,又忍住,陆之樾从卫生间走出,坐在另一张椅子上。
温迎开始拆饭团的包装袋,递给他一个牛肉味的,陆之樾看着面前的东西,像是反应迟钝,隔了几秒钟才“谢谢”,抬起手腕,摘掉了帽子和口罩。
两个人沉默地吃着饭。
餐桌和客厅是连在一起的,共用一盏灯,视野不够清晰。
即便如此,她不经意间抬头,还是瞥见那张熟悉面容上病态的苍白,陆之樾昨买了药,脸色却没有丝毫的好转,冷色的灯光下,那双眼睛也像是蒙了层细细的雾。
她拿起一杯热饮,便利店赠送的吸管太软,戳了几下都没有戳开。
装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陆之樾和她一起向声源处看去,温迎摸出手机,他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那方屏幕上面。
温迎的手机铃声的那首名为《致爱丽丝》的钢琴曲,刚设置的时候她还挺喜欢的,但此时此刻,她不知为何,又觉得还不如用手机自带的音乐。
“我爸爸的电话。”温迎将来电备注展示给他看,征询意见般地道,“我可以接听吗?”
“嗯。”陆之樾偏过头去咳嗽,“不用在意我。”
后半句声音较轻,温迎险些没听清,前一个电话到达时间,自动挂断,李敬山给她打邻二个,她连忙接听,李敬山在那端问:“干嘛呢?怎么不接电话?”
“刚刚在洗手间。”温迎,几分钟前她确实在洗手间,这句话算不上撒谎。
李敬山一口咬定她是在外面吃垃圾吃坏肚子了,所以才在洗手间里面待了这么久,谴责完毕后,继续道:“晚饭吃了吗?吃的什么?”
温迎看着关东煮里的鱼豆腐和丸子,又看看手里的半个饭团,:“清蒸鱼,蒸豆腐,蒸丸子,蒸米饭。”
“怎么都是蒸的?”李敬山疑惑地问。
“原汁原味,营养健康啊。”温迎着,顺手拿起桌上的热饮喝了一口,“还配了牛奶。”
话音落下,她忽然顿住,咬着吸管看向陆之椋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李敬山就着饮食方面又叮嘱了几句,随后话锋一转:“对了,你把满春奶奶的备用钥匙放到哪了?我跟你妈妈去逛了花鸟市场,买零盆栽,准备放两盆到楼下去。”
“在我房间,靠窗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里。”温迎。
“那让妈妈去拿吧,我可不敢翻你的抽屉。”李敬山,“挂了啊。”
温迎默默地将手机放回去,她觉得李敬山现在不仅有点疑神疑鬼,还有点阴阳怪气的。
陆之樾已经吃完东西,将面前的各类包装放进袋子里,或许是因为生病,他显得食欲缺缺,动作也很缓慢,收拾完自己面前的垃圾,他朝温迎面前看去,又看向她的眼睛。
“不吃了?”
温迎点点头,看着他把自己面前的桌面也清理了,顿感惭愧地起身:“我来把它们丢到垃圾桶吧……垃圾桶在哪里啊?”
陆之樾似乎想要拒绝,又没出口,指了指另一间像是厨房的屋子。
温迎走进去,厨房的空间同样不大,却五脏俱全,锅具和灶台都有,菜板上放着切了一半的西红柿。
她停在那半个西红柿前,低下脑袋,垃圾桶里已经装了大半袋垃圾。
温迎盯着那只垃圾桶出神,外面传来动静,她若无其事地扔掉手中的垃圾,对着走到自己身后的壤:“这个切碎聊西红柿还要吗?”
“不要了。”陆之樾。
温迎便把它划拉到垃圾桶里,弯腰给袋子系结,:“那我把垃圾拎到外面,待会走的时候刚好帮你带下楼。”
陆之樾咳了咳,沙哑地“好”,动手收拾案板和灶台。
温迎提着袋子放到大门边,又回到厨房,陆之樾在洗菜板,她挤到他旁边冲手。
陆之樾挂好菜板,切碎的西红柿已经被扔掉,他拿着另一半,忽然问她:“吃吗?”
温迎摇头,陆之樾的手顿了顿,把它放下了,她又点点头,:“吃。”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回到客厅。
相对无言,万俱寂,唯有温迎坐在椅子上啃西红柿的声音。
莫名其妙就吃起了饭后水果……西红柿究竟是水果还是蔬菜?
她脑海中胡思乱想着,手机铃声再次响起,陆之樾坐在原处,像是没有听见。
这回是满春奶奶的来电。
温迎看向陆之樾,他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将手机放到耳边,满春奶奶照例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我吃过饭了,一点都不饿。”温迎,随后报了几样便利店食物的名称。
满春奶奶紧接着问她回酒店的时间,外面下了雨,又黑了,一个人走夜路恐怕不安全。
温迎抿起唇角,抬起头对上陆之樾的视线,他眸光淡淡,显得很平静。
“我会早点回酒店的。”温迎只好这样。
挂断电话,她抽了张纸巾,擦拭手机背面的西红柿汁水。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隔了大约十几秒钟,陆之樾开口。
温迎擦完手机又擦手:“你问的是回哪里?”
陆之樾沉默,过了片刻,他:“再过几就开学了,高中节奏很快,最好提前做准备。”
“我不喜欢事事都做准备。”温迎有些郁闷地道。
陆之樾静静地注视她半晌,她继续:“我是和满春奶奶一起来了长裕,但那是因为她一个人不好坐火车,我的打算和她不一样,奶奶想把你带回长明,我就是来旅游,顺便看你……”
过得开不开心。
话卡在嘴边,戛然而止,她看见陆之樾的手指正搭在桌边的棒球帽上。
“看完了,我自己会走。”温迎站起身,还想一句“不需要你赶我”,又觉得像在赌气。
她拉开椅子走到门边,打开门,越过的地上的垃圾,都怪李敬山整让她帮忙扔垃圾,叫她养成了这样的习惯,非常不好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