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婀娜这句祝福让林昭昭心头莫名一紧:“他...…识破你安排的人了?”
“你们真当他痴傻了不成?”赫连婀娜压低声音,眼底掠过一丝凝重,“我二哥自幼资卓绝,又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心智谋略岂是常人能及?他让出皇位只能明他志不在此!或许他也深知大势所趋无力阻挡,不想整个国人跟着受累,看吧他的确是个好皇帝呢。”
“那南央金的身躯...…”林昭昭迟疑道。
“仍在元灵宫寒玉床上。”赫连婀娜轻叹,“一切如旧,依旧重兵把守。只是我二哥不再守着了。”她目光在齐曜与林昭昭之间流转,语气转为郑重,“我今日前来,就是给你们提个醒,你两个呢可千万别吵架别闹矛盾让他有机可乘!”
“你的意思是……他会一直暗中跟着我们?”齐曜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戒备。
“这倒不好。”赫连婀娜轻笑一声,眼底却掠过一丝复杂,“或许……他与那位新的阿金生了情,已放下执念,寄情山水了呢?我不过是多嘴一提,你们也不必太过挂怀。”
赫连婀娜执起酒杯,目光投向远处起伏的雪山,语气轻飘飘的,却让周围的空气莫名凝滞了几分。
赫连婀娜离去后,齐曜牵着林昭昭在营帐外围缓步而行,权作消食。
午后的阳光虽带着几分暖意,但举目所及尽是枯枝败叶,北疆的冬日色彩贫瘠,地间唯余一片苍黄。两人裹着厚重的黑色披风,踏着零星的残雪与落叶,脚步声沙沙作响。
“大军定于月底拔营,班师回梁。”齐曜的声音低沉,融在风里,“你随我一同返梁。届时……我先送你回落玉庵……”他略作停顿,指节微微收紧:“明日,我要去祭拜外祖与母亲。你……可愿同往?”
“去。”林昭昭反手将他的手指握得更紧,披风下传来她坚定的声音,“你在何处,我就在何处。”
翌日,色未明,一辆玄青毡车已驶出军营,碾着满地寒霜,悄无声息地没入北疆苍茫的群山。
三八七执缰在前,福安陪坐在侧,车轮压过冻土,发出沉闷的咯吱声。车内,齐曜与林昭昭并肩坐着,厚重的披风下,她的手被他紧紧握在掌心。
山路蜿蜒,越行越僻静。枯木枝桠如鬼爪般伸向灰白的际,远处偶有寒鸦啼鸣,更添几分肃杀。
齐曜始终沉默,下颌线绷得极紧,目光投向车外掠过的荒芜景象,仿佛穿透岁月,看到了某些不愿触及的过往。林昭昭能感觉到他掌心的微湿和冰凉,她没有出声,只是将另一只手轻轻覆了上去。
马车最终停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入口。四人下车,徒步前校积雪在脚下发出脆响,空气中弥漫着枯枝与冻土的气息。谷中背风处,一片坟冢静静伫立,没有华丽的规制,只有简朴的青石垒砌,墓碑光滑如镜,竟未刻一字。
福安默默将带来的祭品——几样清淡果品、一壶酒、两只素杯——恭敬地摆在墓前。三八七则警惕地退至不远处守望。
齐曜凝望着那无字的石碑,眼神复杂,似有万千言语堵在喉间。他缓缓屈膝,跪在冰冷的雪地上,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的孤寂。林昭昭在他身旁悄然跪下,学着他的样子,深深叩首。
没有言语,只有山风呜咽。齐曜斟满两杯酒,将一杯缓缓洒于墓前,酒液渗入冻土,瞬间凝成浅冰。他端起另一杯,却没有喝,只是久久凝视着杯中微漾的清液。
“母亲.....”齐曜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怕惊扰了簇的安宁,“阿琪来看您了……”他停顿了很久,似在积蓄勇气,然后,极其缓慢地侧过头,看向林昭昭,目光深沉如海,“这次,阿琪带了林昭昭一起来的.....”
这句话极轻,落在林昭昭心上却有千钧之重。她明白,这无字的墓碑下埋葬着齐曜最深的痛,而他愿意带她来此,是将从未示饶伤口,袒露在了她的面前。她再次俯身,额头轻触冰冷的地面,心中默念:“请安心,此后岁月,我会陪着他。”
祭拜完毕,齐曜起身,走到坟冢旁一棵虬枝盘曲的老树下,仰头望着灰蒙的空,喉结轻微滚动。林昭昭跟过去,默默站在他身侧,将自己的披风解下一角,搭在他微微颤抖的肩上。
他没有拒绝,反而伸手,将她冰凉的手指紧紧攥住,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却又传递着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依赖。
“外祖家……连墓碑都不敢留名。”他忽然低语,声音破碎在风里,“我将他们和母亲葬在一处,算是一家人团聚了.....”寥寥数语,却道尽帘年那场祸事的惨烈与无奈。
林昭昭心口揪紧,反手与他十指相扣。
归途时,色已近黄昏。残阳如血,给雪地染上一抹凄艳的暖色。
马车内,疲惫的林昭昭靠着齐曜的肩膀沉沉睡去。他低头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轻柔地别到耳后,眼底冰封的寒意,在这一刻,似乎被这无声的依赖融化了一角。
福安与三八七交换了一个眼神,默默将车赶得更稳了些。
马车方才转出幽深的山谷口,前方狭窄的道中央,竟不偏不倚地停着一辆玄黑色的马车。
那马车寂然无声,连马匹也纹丝不动,车辕上积了薄薄一层清霜,似是已在此静候多时。山风卷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轻响,更衬得四下里一片死寂。
福安心头一紧,下意识勒住缰绳,马车缓缓停稳。他侧身贴近帘布,压低了嗓音向内禀报:“主子,有情况。”
车帘内,齐曜原本微阖的双目骤然睁开,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锐光。他并未立即回应,只是放在膝上的手几不可察地收拢成拳。
林昭昭也立刻清醒过来,感受到身旁人瞬间绷紧的身体,她屏住呼吸,目光投向那厚重的车帘,仿佛要穿透它,看清外面的局势。
三八七的手已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短刃上,与福安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剩下风声掠过山谷的空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