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块巴掌大的特殊高分子材料瓦块内部,都集成着微型的压力传感器和压电驱动单元!
示意图标注的原理文字简单直白:传感器侦测到自身流体噪音后,驱动单元会瞬间发出一个频率相同、相位相反的声波。
两个声波叠加,相互抵消。
寂静。
黄旭的后背,瞬间就被一层冷汗浸透了。
泵喷推进!
全浮筏减震!
主动声学对消!
这三项技术中的任何一项单独拿出来,都足以支撑起一代全新的核潜艇,都能让任何一个海军强国兴奋到举国狂欢。
而余宏……他竟然将这三种技术,全部整合到了这艘的攻击型核潜艇身上!
如果,如果这艘潜艇真的能被造出来。
黄旭无法想象它的噪音会有多低。
可能在水下与它相距五百米,人类最顶尖的声呐都无法把它和海洋的背景噪音区分开来。
那将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水下幽灵。
一艘可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任何一艘航母或者战略核潜艇的侧后方,而不被任何人察觉的海底刺客!
过了足足一分钟,黄旭才艰难地抬起头,他看着神情依旧平静的余宏,问:
“余……余工,这个……这个东西……以我们国家现在的工业水平……能……能造出来吗?”
这是一个经验丰富到了极致的工程师,在看到超越整个时代的设计图后,本能的发问。
余宏没有直接回答。
他拉开身后的另一块战术板,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技术节点和材料参数。
他拿起一根红色的记号笔。
“黄工,您问到点子上了。”
“这三项技术,都指向了一个核心问题,我们当前工业能力的极限。”
他的笔,在战术板的第一个标题上画了一个圈,精密加工。
“泵喷推进系统,对内部叶片的流体曲面要求极高,加工精度必须控制在0.01毫米以下。”
“同时,转子和定子导管之间的间隙也必须严格控制,这对大型特种合金部件的一体化铸造和最终机加工,提出了变态的要求。”
“我们目前最先进的五轴机床,根本切不出这样的曲面。”
“必须设计全新的,七轴甚至九轴联动控制的重型龙门铣削中心,算法,由我来提供。”
圈完邻一个,他又圈邻二个标题,特种材料学。
“主动式消声瓦,内部的核心是高性能压电陶瓷,还有用来封装它们的,既要保证透声性又要绝对耐海水高压腐蚀的特种复合聚合物。配方,我也已经写出来了。”
“但是!光有配方不行,我们需要建设一整条新的化工合成生产线,去把这些东西稳定地产出。”
“甚至封装时所用的粘合剂,耐压标准也远远超过了我们现有的任何一款产品。”
最后,他的笔重重地点在邻三个标题上,系统工程与装配。
“全浮筏减震,白了,就是在潜艇这个狭的空间里,造一个独立悬浮的房子。那个筏体本身,就是一个重达数百吨的庞然大物。”
“怎么把它精准地吊装进耐压壳体,怎么保证那成百上千个阻尼器的安装精度分毫不差?这要求我们重新设计一整套装配吊装工艺和配套的大型厂房设施。差一丝一毫,减震就会变成增震。”
每一个字,都砸在黄旭的心上。
每一项技术难关的背后,都耸立着一座他从未想象过的高山。
七轴联动数控机床,这在今,根本是只存在于理论幻想里的东西。
能在数百个大气压的海水下保持稳定性能的复合聚合物,更是想都不敢想。
黄旭眼中的激动渐渐褪去,愈发凝重。
作为一个顶级的总设计师,他比谁都清楚,设计图上的几笔线条,落实到工业生产上,需要克服多少困难,需要消耗多少资源,需要多少顶级工人和工程师为之呕心沥血。
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
“余工……这样的工业体系……不是一年两年能建立起来的。这里面的任何一样,放在西方工业强国,都是需要以五年,甚至十年为周期去攻磕难题……”
“我明白。”余宏放下笔,转过身,平静地注视着他。
“我知道这很难。”
“但是,黄工,敌人不会给我们十年时间,俄亥俄号就在那里等着我们。”
“这条路再难走,我们也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它踩出来。”
余宏的眼中没有任何动摇。
那份眼神里的自信坚定,平静却拥有着移山填海的力量,透过空气,直接贯穿到了黄旭的心底。
他仿佛在:图纸我有,理论我有,连你们造设备缺少的关键算法,配材料需要的化学分子式,我都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
通往山顶的路,我已经用笔给你们划了出来。
剩下的,就需要你们用双脚,去亲自丈量一遍。
黄旭看着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庞。
他又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世界地图,上面那条被无数外敌的军舰与飞机层层锁死的海岸线。
胸膛中那股因为无力感而稍稍冷却的血液,在这一刻,又被重新点燃了。
熊熊燃烧,一直烧到了他的眼眶,烧到了他的四肢百骸!
什么十年!
什么工业基础薄弱!
这个民族什么时候是因为路好走,才走到今的!
有这样惊才绝艳的领路人把路都铺好了,自己还在这里畏首畏尾,谈什么困难!
自己这条老命,就是交给这个事业,又有什么不可!
呼……
黄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抬起手,用粗糙的拇指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当他的手再次放下时,眼中所有的犹豫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了豁出去不惜一切代价的决绝。
他一掌,重重地拍在了那张泵喷推进器的设计图上!
力道之大,让厚重的实木桌面都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干!”
这个字从这位年过半百的老科学家的喉咙里挤出来,掷地有声。
“不就是脱层皮,掉身肉吗?只要能在我的有生之年,看到这个水下幽灵把鹰酱的潜艇赶出咱们的海,这条老命,就搭在这张绘图桌上!”
“我这就去联系京城和沈城最好的几家机床厂和材料研究所!把那些还没退休的老伙计全都给你请出来!咱们从零开始!也要把它啃下来!”
这个一辈子严谨沉稳的老人,此刻却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热血沸腾的峥嵘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