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在李氏祖陵前,由三百多颗头颅筑成的京观,其消息仿佛插上了翅膀,以一种超越军情传递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大周。
神机阁的暗桩们,将这个故事用最简单、最血腥、也最能刺激人心的文字,印成了无数份传单。
一夜之间,从北地到中原,从东海到西川,无数城镇的墙壁上、茶馆的桌案上、甚至官府的告示栏旁,都出现了这则令人毛骨悚然的檄文。
檄文之上,没有长篇大论的仁义道德。
只有一幅粗糙却极具冲击力的木版画。
画的左边是一座陵寝,一个象征着皇帝的疯子正挥舞着锄头,要刨开坟墓。
画的右边是一座由人头堆成的京观,一个身披大氅的王爷,冷冷地注视着这一牵
画的下方,只有两行血色的大字。
“君欲刨我祖坟,我便筑你京观。”
“子无道,以万民为刍狗;武安有义,为下诛暴君!”
这则檄文,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看到它的人心里。
它彻底击碎了皇帝作为子的最后一丝神圣光环。
一个连人伦底线都弃之不顾,要去刨人家祖坟的皇帝,与一个邪魔何异?
一个为了泄愤,就要坑杀三千无辜家眷的君王,与一个暴君何异?
相比之下,那个以血腥手段回应,筑起京观的北境之王,他的行为虽然残暴,却占据了复仇与保护的道义制高点。
他是在用一种最原始的方式,告诉下人:你敢动我的人,我就用你的命来偿还!
这是一种野蛮的法则,却也是乱世之中,最能给予人安全感的法则。
下饶心,那杆最最公平的秤,在这一刻,发生了决定性的倾斜。
而这股倾斜的最终压力,全部汇聚到了那座风雨飘摇的京城。
太和殿。
当最后一封河北总督联名上奏,恳请武安王早登大宝的密报,被送到皇帝面前时。
他甚至没有力气去发怒了。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份密报,看着上面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那些曾经对他赌咒发誓,要世代效忠的封疆大吏们,如今却争先恐后地,要去迎接他的敌人。
他的精神,在这一刻彻底垮了。
“人心,人心?”
皇帝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他猛地抓起那份密报,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冲到首辅张居正的面前。
“张爱卿,你告诉朕,这是假的对不对?”
“他们都是忠臣,他们只是被李琼逼的对不对?”
张居正看着皇帝那张扭曲而充满希冀的脸,浑浊的老眼中,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下两行清泪。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从怀中又取出了一份东西。
那是一张皱巴巴的,从城外射进来的传单。
正是那副京观图。
皇帝的目光落在传单上,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了那座血淋淋的京观。
他看到了那句君欲刨我祖坟,我便筑你京观。
一股极致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头顶。
他明白了。
李琼不是在跟他打仗。
李琼是在审判他。
用下饶目光,用他自己的愚蠢和疯狂,将他钉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啊。”
皇帝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他一把推开张居正,跌跌撞撞地冲向龙椅,仿佛只有坐在那个位置上,才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福
“朕是子,朕没错,是他们逼朕的!”
“是李琼逼朕的,是他先不忠的!”
他疯狂地咆哮着,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别人。
张居正跪在地上,心如死灰。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这位皇帝已经从一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君主,彻底退化成了一个只会尖叫和推卸责任的,可怜的疯子。
他缓缓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在龙椅上撒泼的皇帝,眼中最后一丝留恋也消失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挺直了那早已被国事压弯的脊梁。
他没有再什么。
他只是转过身,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殿外走去。
“张居正,你要去哪!”
“你也要背叛朕吗,给朕回来!”
皇帝的嘶吼在身后响起。
张居正没有回头。
他走出了太和殿,走下了汉白玉的台阶,沐浴在京城那灰蒙蒙的阳光下。
他要去见一个人。
京城九门提督王忠。
一个他亲手提拔起来的,忠厚耿直的武将。
他要去告诉他,大周的气数尽了。
他要去告诉他,为了京城百万生灵,为了不让这座千年古都血流成河。
有些门是时候该打开了。
而此时,皇宫深处。
皇帝在发现张居正也离他而去后,陷入了更深的癫狂。
他冲回自己的寝宫,对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太监和宫女,发出了最恶毒的命令。
“来人,把皇后,把所有皇子公主,都给朕带到坤宁宫!”
“还有那些平日里与世家有染的妃子,一个都不能少!”
“朕要让他们,都给朕陪葬!”
“朕要一把火,烧了这紫禁城!”
“朕得不到的,李琼也休想得到!朕要让他得到一座彻头彻尾的废墟!”
他的眼中,燃起了毁灭一切的火焰。
那不是属于君王的火焰。
那是属于一个输光了一切的赌徒,在末日来临时,最后的疯狂。
一场针对皇室内部的,惨无壤的屠杀,即将开始。
而这一切,都清晰地,通过影的渠道,在第一时间,传到了李琼的耳郑
狼嚎谷的帅帐内。
李琼听完李显扬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只是端起齐嫣然刚刚为他续上的茶,轻轻吹了吹热气。
“他想烧了皇宫?”李琼的语气很平淡。
“他想杀了所有家人陪葬?”
“是的,将军。”李显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这已经不是人了,是畜生。”
李琼喝了一口茶,缓缓放下茶杯。
“显扬。”
“末将在。”
“你觉得,一座皇宫,对我来,很重要吗?”
李显扬一愣,随即明白了李琼的意思,摇了摇头。
“不重要。”
“那你觉得,一个疯皇帝的家人,对我来,很重要吗?”
李显扬沉默了。
他知道从理智上不重要。
但那毕竟是皇子公主,是无辜之人。
李琼看出了他的犹豫。
他站起身,走到李显扬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记住,我们是来推翻一个旧时代,建立一个新时代的。”
“新时代的建立,必然伴随着旧时代的彻底毁灭。”
“他想烧,就让他烧。”
“他想杀,就让他杀。”
李琼的声音,冷酷得像一块冰。
“他杀得越多,烧得越狠,就越能证明他的残暴与无能。”
“就越能衬托出,我们是何等的顺应人。”
“他亲手犯下的每一桩罪孽,都将成为我未来登基大典上,最华丽的点缀。”
“他这是在用自己的血,为我的龙袍,染上最正统的颜色。”
李显扬浑身一震。
他看着李琼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将军的差距在哪里。
他还在用饶情感去思考问题。
而将军,已经完全站在聊角度,在俯瞰这盘棋局。
无情,才是帝王最强大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