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给窗台上的薄荷浇水时,听见女儿在巷口欢呼。她探出头,看见孩子正踮着脚往槐树枝丫上瞅,手在半空比划着:“妈妈快看,鸟窝里有星星!”
阳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那个简陋的鸟巢上。几根枯枝搭成的窝里,果然躺着片星星贴纸,金粉在光里闪闪烁烁——是去年冬堆雪人时,女儿贴在雪人脸上的那张,后来雪人化了,贴纸不知被风吹到了哪里,没想到竟被鸟儿衔进了窝。
“周爷爷过,万物有灵。”女儿趴在树干上,鼻尖几乎要碰到鸟巢,“是鸟把星星带给周爷爷看了吗?”林晚秋走过去扶住孩子,指尖触到树干上新冒的嫩芽,毛茸茸的像老周下巴上没剃干净的胡茬。
老周的儿子昨寄来个包裹,里面是件深蓝色的工装外套,和他常穿的那件一模一样。“我爸临终前,这件给晚秋的丈夫穿,”附的纸条上写着,“他总自己的衣服磨得慌,我爸就托人做了件新的,工地上穿结实。”外套的口袋里藏着包槐花籽,是去年秋老周亲手收的,籽粒饱满得像藏着整个春。
那下午,林晚秋带着女儿在巷口种槐花籽。王大爷拎着铁锹来帮忙,挖地时突然“哎呀”一声,从土里翻出个铁海打开一看,里面是些铜丝、纽扣,还有半块用玻璃纸包着的糖——是老周去年藏在这里的,要给孩子们做个“时光宝藏”。“这老头,心思比谁都细。”王大爷摩挲着铁盒上的锈迹,“他等槐树开花,就带孩子们挖出来。”
女儿把铁盒里的铜丝缠在手指上:“我要做个星星挂在鸟巢上。”林晚秋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忽然发现槐树叶间藏着个熟悉的身影——是老周的徒弟郑,正往鸟巢里塞面包屑。“周师傅以前总在窗台上撒吃的,”他挠着头笑,“鸟儿来了,日子就热闹了。”
满那,鸟巢里多了枚鸟蛋,淡蓝色的壳上带着褐色的斑点。女儿每放学都要来看,把自己的牛奶倒在碟子里放在树下:“老师鸟妈妈孵蛋需要营养。”林晚秋看着那碟牛奶,忽然想起老周总把热牛奶倒进女儿的搪瓷碗里,“凉了喝着伤胃”。
入夏后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林晚秋半夜被雷声惊醒,跑到阳台看见郑举着伞站在槐树下,用塑料布给鸟巢搭了个棚子。“周师傅在梦里跟我,鸟蛋怕淋,”他抹着脸上的雨水笑,“我这就加固一下,保准没事。”第二雨停后,鸟妈妈果然安然地趴在巢里,翅膀下露出半枚鸟蛋的轮廓。
女儿放暑假那,鸟巢里的鸟孵出来了,毛茸茸的像团灰毛线。她举着放大镜蹲在树下看,忽然指着鸟的羽毛喊:“妈妈你看,它们身上有星星!”阳光透过羽毛的缝隙落在地上,真的映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老周的孙子来做客时,两个孩子搬着板凳坐在槐树下,给鸟喂米。“爷爷鸟长大就会飞,”家伙指着远处的空,“能飞到城里来看我。”女儿往他手里塞了片槐树叶:“等你回家,把这个夹在书里,就像周爷爷在身边。”
秋分那,鸟们第一次飞出鸟巢,在槐树枝丫间扑腾。女儿举着相机追着拍,忽然发现其中一只鸟的爪子上,缠着根细细的红绳——是从收音机线上掉下来的那截,老周总“红绳能辟邪”。林晚秋看着鸟们在阳光下盘旋,忽然明白那片星星贴纸的去处:它早已化作鸟巢的一部分,陪着新生命长大,就像老周从未离开,只是换了种方式,守着这片他牵挂的土地。
她往女儿手里塞了颗糖:“周爷爷看到鸟飞,肯定特别高兴。”孩子剥开糖纸,把糖放在鸟巢边:“给鸟留颗甜的,就像周爷爷给我们留的槐花酱。”风吹过槐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像谁在笑着“真甜啊”。